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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同榻

今天也在努力气死清官

杨如晦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额头"咚"地撞上一堵温热的"墙"。睁眼就看见沈枕书近在咫尺的睫毛——这人居然和他挤在一张窄榻上,官服都没脱,就那么和衣而卧。

"沈大人好雅兴。"他哑着嗓子调侃,伸手去戳对方眼下的青影,"半夜爬床的毛病什么时候..."

指尖突然被握住。沈枕书不知何时醒了,正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晨光透过窗纱,在他眉间朱砂痣上镀了层金粉。

"寅时三刻。"沈枕书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咳了七次。"

杨如晦这才注意到榻边小几上放着药碗,碗底还残留着褐色药渣。他喉咙确实不似往日腥甜,想来是半夜被灌过药了。

"多管闲事。"他嘟囔着要起身,却被一把按回去。沈枕书的手掌贴在他后腰,热度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

"脉象浮数。"沈枕书皱眉,"今日不许..."

"知道知道!"杨如晦一个鲤鱼打挺蹦下榻,"不许赌钱不许喝酒不许上房揭瓦——"话音未落就踩到自己的衣带,差点栽个跟头。

沈枕书眼疾手快捞住他的腰。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杨如晦能数清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左眼十三根,右眼十四根,和十年前一样。

"松手!"他耳根发烫,手忙脚乱去掰腰间的手指,"小爷要如厕!"

厨房飘来粥香。

杨如晦蹲在井台边漱口,凉水泼在脸上才压下那点燥热。抬头时瞥见厨房窗台上摆着个青瓷碗——是他惯用的那个,边缘还缺了个小口。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溜进厨房,从背后偷袭正在盛粥的沈枕书,"沈大人亲自下厨?"

沈枕书头也不回,只将粥碗往远处挪了挪:"烫。"

杨如晦才不管,伸手就去抓碗,果然被烫得"嘶"了一声。沈枕书叹了口气,捉住他手指按进旁边的凉水里。

"傻子。"杨如晦嘴硬,眼睛却盯着粥里的配料——嫩藕丁、鸡丝、芡实,都是养肺的。最上头漂着几片花瓣,正是院里那株野杏树上摘的。

沈枕书取来帕子给他擦手。那帕子边缘绣的杏花已经洗得发白,却还平整如新。杨如晦忽然想起什么,掀开对方袖口一看——果然,腕内侧又添了道新鲜刀痕。

"又放血?"他声音陡然拔高。

沈枕书淡定地整理袖口:"药引。"

"引你大爷!"杨如晦气得踹翻板凳,"老子这病..."

话没说完嘴里被塞了块东西。甜香在舌尖炸开,是蜜渍枇杷——他小时候最馋的零嘴。

"...哪儿来的?"他含着果肉,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西市。"沈枕书搅着粥,"昨日散值后。"

杨如晦眼前浮现出沈枕书一身官服站在蜜饯摊前的模样,那画面滑稽得让他鼻子发酸。他低头猛扒几口粥,烫得直吐舌头。

"慢些。"沈枕书递来凉茶,杯沿一转——正是他惯常碰的位置。

书房晨读。

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整齐的光格。杨如晦翘着腿坐在沈枕书惯用的太师椅上,靴底泥巴蹭得椅面一团糟。

"《金匮要略》背到哪了?"沈枕书在书架前整理公文。

"谁记得那劳什子。"杨如晦随手翻开案上的册子,突然"啧"了一声,"沈大人好雅兴,公文背面画王八?"

沈枕书疾步过来要抢,杨如晦却已经蹦到窗台上。阳光下那页纸清晰可见——确实是只歪歪扭扭的王八,但仔细看能辨出龟壳上刻着"如晦"二字,旁边还记着日期:永历十三年四月初八。

"这是..."杨如晦忽然想起,那日他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咬破了沈枕书的手指。

沈枕书夺回册子,耳尖微红:"批注。"

"放屁!"杨如晦凑过去抢,整个人挂在他背上,"这分明是..."话没说完突然咳嗽起来,血腥气直冲喉头。

沈枕书迅速转身,掌心已经备好帕子。杨如晦却偏头躲开,硬是把血咽了回去:"没事。"

两人僵持间,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声响。一只信鸽落在窗台,脚环上绑着个小竹筒。杨如晦手快拆开,里头滚出三粒金丸——正是解春风度的关键药引。

"陈院判送的?"他对着阳光端详金丸,"老东西还挺..."

话音戛然而止。竹筒内侧刻着行小字:"每日一粒,含服。沈学士以三篇时务策交换。"

杨如晦猛地转头。沈枕书正低头整理袖口,但没遮住手腕上新鲜的墨渍——那是连写数千字后,笔杆压出的痕迹。

"傻子..."他捏着金丸的手微微发抖,"那些策论是要呈御览的,你..."

沈枕书忽然抬手,拇指擦过他嘴角。方才咳血时没留神,那里还沾着点猩红。

"值得。"沈枕书说。

院中杏树下。

日头渐高,杨如晦瘫在躺椅上晒太阳。这椅子是他上月从库房偷来的,如今垫了厚厚的软褥,扶手处还绑了个小布袋——装着他爱吃的松子糖。

沈枕书坐在石案前批公文,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杨如晦故意把糖嚼得咔咔响,果然看见对方眉头微蹙。

"沈大人~"他拖长音调,"脖子酸~"

朱笔顿了顿。沈枕书起身走来,微凉的手指按上他后颈。杨如晦得寸进尺地往后靠,后脑勺贴着对方腰间玉佩。

"左边点...哎对...下边..."他指挥得欢,忽然摸到沈枕书袖中有异物,"藏的什么?"

掏出来一看,是本巴掌大的册子。翻开第一页就让他呼吸一滞——密密麻麻记着他的脉案,从十年前的瘟疫到昨日亥时的咳血,无一遗漏。最新一页写着:"五月初九晨,脉象稍平,偷糖三颗,于巳时初刻假寐。"

"沈枕书!"他耳根发烫,"你他妈..."

话没说完,唇间一凉。沈枕书往他嘴里塞了颗金丸,苦得他整张脸皱成一团。正要骂人,舌尖忽然尝到一丝甜——是沈枕书随后塞进来的松子糖。

苦甜交织间,他看见对方唇角微扬。阳光穿过杏叶,在沈枕书睫毛下投下细碎的光影,恍如那年慈幼局漏雨的屋檐下,那个会为他藏糖的病弱少年。

杨如晦忽然拽住沈枕书的衣领,将人拉得弯下腰来。松子糖的甜香在两人唇齿间蔓延,他尝到对方舌尖残留的药苦。

"苦死了。"分开时他嫌弃地撇嘴,却把剩下的半颗糖渡了过去,"分你一半。"

沈枕书耳尖红得几乎透明,却乖乖含住了糖。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融得难分彼此。微风拂过,杏花如雪般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那枚刻着双名的铜钱在指间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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