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火神的“新玩具”的南天星本人从没想到,与神明的第二次会面会来得如此之快。
小公主束手束脚地缩在住处门口准备随时随地开溜,笑话,年幼如她也不至于不曾听闻这位神明的乖张暴戾,即便此时眼前这个正悠悠斜靠在住处唯一的长凳上摆弄着茶盏的,呃,年轻人?看起来极为和蔼可亲,甚或比自家兄长还看起来亲人几分,但南天星毕竟在宫内长大,又是妖族长公主,看人不能只看面相这事她自幼便懂得。
室内的气氛被神明手指被握出咔哒声的茶盏弄得焦躁起来,南天星感觉自己快炸了毛,对面那神时不时飘到自己身上带着若有若无莫名笑意和探寻的目光弄得她一阵头皮发麻,绣着海棠花的短袄边边被她的双手绞得不成样子。
“不必紧张。”倒是神明先发了话拯救了满是褶皱的花瓣,话语轻柔,细细瞧来,面色甚至有些温润。
啊,温润……?
他,久辞,面色温润?
南天星显然被这过分温柔的语气唬的一愣,这倒是遂了神明的意,祂心中倒是真的明朗了几分,感叹还是小孩子好玩,不像大殿里那些老东西,许是假装正经得太久了,连自己随手把尸身丢进祭坛里时都未曾露出惊讶——
啊,扯远了。
神明微微坐直身子,看着面前的小妖怪也随着祂的动作一点点站直,心中觉得好笑,便又一次开口问道。
“小家伙,你在怕我?……嘘,不必急着否认,或许,你可以给本尊一个理由,嗯?小星儿?”
句末那三个字又引得南天星一阵生理不适的发麻感,南天星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从这人口中念出来会如此别扭恶心,但起码现下,她还不敢把这种感觉展露在脸上——就在方才她欲反驳神明时,她清楚地看到握住神明手中的茶盏凭空多出了几道裂缝,即便祂制止她话头的嘘声如此温柔。南天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预感到神明会对此再次提出令人不适的问题前,小公主学会了抢答。
“不,您可能误会了,”她端出了在妖族宫宴上学会的笑颜,生硬的表情在她这张还未完全长开的脸上却有了一定的迷惑性,“您所说的害怕,这是我想表达我对您尊敬的一种方式,您是我师尊,不是么?”
巧妙啊,实在巧妙,连神明都滞了一瞬,只不过后来南天星才知道神明就是在此时对她多了防备。本来,如果她不说,祂也不主动提,那那场闹剧般的拜师大典就会像神山上一个普通的日夜交替那样快速被遗忘,那么神明也不必昧着良心对这个小质子负责,或许将来在生剖了她取得已变得成熟的火种前还能对她有几分好脸色。但如今,这自以为成熟的小东西倒是自己先开了口,弄得祂久辞不得不接下这个自己不久前刚收的烂摊子。
哈,教导仇人的女儿这种事,真是……
神明在片刻沉默中乜了小公主一眼,见她此番话后便不再作声,祂便随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既然认本尊这个师尊,那为何瑟缩不前?还不快快跪拜行礼?站在原地……”祂有意咬重了余下几字,期盼着看到想象中的场景,“莫不是对本尊有怀恨之意?”
该说这小妖怪是聪明还是愚钝呢?总之如久辞所料,小公主一下子蹿到祂跟前直直跪下,双膝撞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紧跟着就是她急急的辩解声——
“我不敢对您有任何怨言,您实在误解了我对您的尊敬之意…”
天可怜见,小公主此前哪见过这种场面受过这种委屈?便是辩解的话都是拼命从肚里搜刮颠三倒四地倒出来的。若是她不这么急着表明心意,久辞还不至于对她这么快地设防,可如今这一听就不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妖怪能说出来的谄媚之辞……久辞眸色愈发暗了暗,只是语气上依旧平和,“如此,本尊便与小星儿说道说道本尊门下的规矩。”
“其实也不多,只一条。”
“小星儿,来了本尊门下,便不要再想着练功的事了。即便无所作为,神山上千万年积攒下的气息也够你体内的火种生根发芽了……”
“可——”
“嘘,小星儿,在这里,随意打断本尊的话,可是要被拉出去用针线缝上嘴扔进恶兽堆里的。”本就令人胆寒的一番话被神明以含笑的口吻说出来更是不寒而栗,“好生听本尊的话,不若,本尊保证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嗯?”
“是,是…”南天星此趟真是被简简单单几句威胁吓破了胆,父亲嘱托她好好练功的话被她全然抛之脑后。练功?吓,还是要命重要。
离开小公主住处的神明显然心情好了不少,久辞对这个新到手的玩具显然很满意,以至于下午照常在大殿里议事时,祂甚至大发慈悲大手一挥早早就让那群瑟瑟发抖的老仙者们下了朝。又多活了一天的仙者们在晚膳时窃窃私语,最终总算是猜到能让这位阴晴不定的神明难得正常一点的“始作俑者”大概是那位新上山的小公主——
于是南天星第二天醒来发现住处门口挤满了叼着礼盒的仙鹤,叽叽喳喳的长鸣吵的她头疼,挥退了那群互啄羽毛的仙鹤后,她在门口小院里就地坐下。嗯,仙者们送来的倒也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好东西——毕竟刨去能让他们的神明正常片刻的理由,那群老仙也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南天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堆在小桌案上礼盒里的零食吃了个遍,导致久辞下一次闲的没事干去监视小公主有没有偷偷练功时惊奇地发现这小东西好像胖了。
南天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除了不能练功,她觉得哪哪都挺舒坦。每天晨起,翻几页上山时一道带来的书卷,余下的时间便是她随意探索神山的时间。
这倒是促成了她妖生中的第一段不能算友谊的友谊。南天星和面前那个被自己揪住尾巴毛的仙鹤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最终犹豫开口,
“你是大白他什么人?”
被揪住命根子般尾羽的仙鹤没好气地一口啄在了小公主手上,“他本人,亲爱的长公主大人。”
如此,小公主终于在神山上遇到了第一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