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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梦中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

迟来的星火,让我爱上黎明

05年的蝉鸣穿透槐花香,五岁的韩真踮脚去够银杏树梢的绿果子。七月的阳光把石板路晒得发烫,他听见身后传来铁皮摩擦的"咔嗒"声。转身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这个给你玩。"男孩把铁皮青蛙塞进他汗津津的手心,发梢沾着金黄的银杏叶。铁皮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晕,上紧发条的青蛙蹦跳着钻进树根处的蚂蚁洞。韩真学着对方的样子趴在地上,鼻尖蹭着青草香,看工蚁们推着翡翠色的"巨轮"往洞穴深处去。

"我叫日月,住在巷尾的红砖房。"男孩说话时睫毛上落着细碎的光,他摘下脖子上的银锁片给韩真看,锁片背面刻着生辰:戊寅年冬至。后来韩真才知道,那年冬天特别冷,日月妈妈在破晓时分难产去世,接生婆说孩子生在日月交替的时辰,该叫这个名。

那年秋天的银杏果特别甜。日月总能把铁皮青蛙拧出最久的发条,韩真则擅长用狗尾巴草编成王冠。他们并排躺在树根隆起的土包上,看云影掠过百年老树的枝桠。蝉蜕落在日月的白背心上,像一粒凝固的琥珀。

巨洞是05年发现的。在铁路桥墩后的荒坡上,半扇锈蚀的铁门虚掩着苔藓。日月举着从家里偷来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壁青灰色的水泥,惊起一群扑簌簌的蝙蝠。

"这是我们的城堡!"日月的回声在穹顶下荡开。他们用旧课桌搭成瞭望台,捡来碎瓷片拼成海底世界的壁画。韩真妈妈淘汰的印花床单成了海盗旗,日月的铁皮饼干盒里装着"藏宝图"——用蜡笔画的迷宫,终点标着老槐树下的蚁穴。

那年冬天特别冷。两个裹成棉球的孩子缩在洞里分食烤红薯,呼出的白气在玻璃罐上凝成霜花。日月用红砖在墙面刻下两道线,韩真那栏写着"125cm",他自己是"132cm"。砖灰落进煤油灯晕黄的光里,像细雪纷扬。

06年暴雨冲垮了铁路桥,防空洞成了流浪猫的避难所。他们初中报到那天,发现洞顶垂下一串风铃,是日月用啤酒瓶盖和鱼线穿的。风起时叮咚作响,仿佛童年从未远去。

那年的冒险差点成为永别。清明雨后,他们追着一只翠鸟闯进北山。腐叶在脚下发出潮湿的叹息,日月的红毛衣在林间忽隐忽现。等韩真发现迷路时,暮色已经漫过山脊。

"别怕。"日月脱下毛衣裹住他磕破的膝盖,自己的白衬衫在月光下泛着青蓝。山风掠过林梢的呜咽声中,他们靠坐在裸露的树根上数星星。韩真记得北斗七星勺柄指向的方位,有日月掌心的温度。

后半夜飘起细雨。日月把最后半块桃酥掰成碎末,说等天亮了就顺着溪流走。韩真在发颤的暖意里昏睡,朦胧间听见带着哭腔的哼唱,是日月妈妈生前常唱的采茶调。晨光穿透雾气时,搜救队的犬吠惊飞满山雀鸟。

大人们找到他们时,两个泥猴子还紧紧攥着彼此的手。韩真膝盖的伤疤至今留着月牙形印记,像那年四月残缺的月亮。

13年夏天的雨下得人心慌。韩真攥着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冲进雨幕时,听见后山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红砖房在泥流中塌了半边,日月爸爸被房梁压住左腿,血水混着雨水在门槛处蜿蜒。

"抓紧我!"十四岁的韩真弓着背,日月伏在他单薄的脊梁上,石膏腿蹭过泥浆里的银杏叶。山洪在身后穷追不舍,他想起九岁那年背他下山的护林员,原来命运的伏笔早已写在年轮里。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气味中,日月把银锁片塞进他手心:"帮我保管到毕业典礼。"韩真望着窗外被暴雨打落的合欢花,突然读懂锁片上经年摩挲出的纹路——那是个缺角的太阳,拥抱着新月。

深秋,韩真站在拆迁中的老巷。银杏树还在,金叶纷扬如十二年前的铁皮蛙蹦跳。身后传来发条转动的咔嗒声,转身时,戴着婚戒的手递来一只生锈的铁皮青蛙。

"要拧三圈半才会跳最远。"十九岁的年轻人说。他颈间的银锁片在夕阳下晃动,背面新刻着一行小字: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暮色漫过童年奔跑过的长巷,两个身影渐渐隐入银杏雨深处。铁皮蛙还在石板路上蹦跳,像时光从未流逝。

一七年,七月的雨下得人心慌。

几月后,韩真攥着刚取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冲进雨幕,通知书上"祝贺"二字被雨水洇成蓝绿色的墨团。老巷的青石板泛着铁锈般的光泽,他踩过水洼时,瞥见自己十七岁的倒影被雨滴击碎成千万片晃动的银鳞。

后山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那不是雷声。韩真看见泥浆裹挟着断枝从北坡倾泻而下,巷尾那株百年银杏在浊流中剧烈震颤,金黄的扇形叶像受惊的蝶群漫天乱舞。他忽然想起日月今早嘶哑的咳嗽声——自从三天前冒雨抢收晾晒的中药材,那家伙就一直在发烧。

红砖房的轮廓在雨帘后扭曲变形。当第二声轰鸣炸响时,韩真看见屋顶的瓦片如黑鱼鳞片般纷纷掀起。他冲进院子时,正撞见东厢房的山墙在泥流中轰然倒塌,扬起的尘烟被雨水浇成浑浊的雾。

"日月!"韩真的呼喊被风雨绞碎。他摸到门框上那道刻痕——五岁生日那天,他们并排站在这里比身高,日月的指甲还沾着为药圃松土时留下的泥。

浓重的血腥味刺破雨水的腥气。韩真循着断续的呻吟摸进堂屋,看见日月父亲被倒下的房梁压住左腿。老人身下的血水正顺着砖缝蜿蜒,在门槛处汇成淡红色的溪流。而他的发小跪在泥浆里,徒手刨着压在父亲身上的碎瓦,指甲缝渗出的血珠把灰白的水泥染成点点红梅。

"小真...帮帮我..."日月抬头时,韩真被那张苍白的脸刺痛了眼睛。雨水顺着好友眼角的泪痣滑落,在下巴凝成血色——那是在搬动瓦砾时被钢筋划破的伤口。

两人合力抬起房梁的瞬间,韩真听见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日月突然剧烈颤抖,他这才发现好友右小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想必是方才被坠落的砖块砸伤。当老人被拖到相对安全的八仙桌下时,屋外传来第三波山洪的咆哮。

"带他走。"老人把儿子的手按在韩真掌心,混着血沫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后墙...要塌了..."

日月死死抓住父亲的中山装衣角,布料撕裂声混着雷声炸响。韩真强行背起挣扎的发小,那个总爱揉乱他头发的少年,此刻轻得像片被雨水打湿的银杏叶。

泥浆漫过小腿肚时,韩真想起九岁那年的山林。当时伏在他背上的是磕破膝盖的自己,而十二岁的日月背着他在腐叶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此刻日月的呼吸烫着他后颈,受伤的右腿随着颠簸不断磕碰碎石,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呻吟。

"放我下来..."经过老银杏时,日月突然嘶声喊道。韩真转头看见好友通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老屋方向——最后一堵墙正在泥流中缓缓倾倒,屋檐下那串年年重糊的褪色灯笼,此刻正随着梁柱沉入浑浊的漩涡。

韩真把日月往上托了托,继续在及腰的泥浆里跋涉。他后颈突然感受到温热的水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背上的少年开始哼唱变调的采茶谣,沙哑的曲调散在风雨里,就像当年他们在星空下的颤抖吟唱。

急诊室的白炽灯下,护士剪开日月糊满泥浆的裤腿。韩真望着那片青紫肿胀的皮肤,想起防空洞里测量身高的红砖划痕。当年刻下"147cm"时,日月得意地说等长到一米八就背他翻过后山,如今自己背上的重量却让心脏抽痛。

"帮我...保管..."日月从染血的衣襟里扯出银锁片,冰凉的金属贴上韩真掌心时,还带着体温。锁片背面经年摩挲出的纹路突然清晰——根本不是单纯的装饰,而是个缺角的太阳环抱着新月。

窗外的合欢树在暴雨中零落成泥,韩真握紧锁片。他忽然读懂那些共同淋过的雨:五岁时铁皮青蛙蹦跳溅起的水花,十八岁迷途夜飘落的冰凉雨丝,此刻急诊室窗外倾泻的瀑布——原来命运早将年轮刻进他们交叠的掌纹。

当清晨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韩真在病床边数日月颤抖的睫毛。护士说伤员在昏迷中仍攥着块带血的砖片,上面用锐器刻着歪扭的字迹:要活。

走廊尽头的晨光里,韩真摊开掌心。银锁片上的日月图腾映着朝阳,将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能延伸到三十年后的某个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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