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年十一月十八,午时三刻,武安将军府内红绸漫卷,喜乐盈耳。凤馨瑶与陆嵩的大婚之礼,终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帷幕。天公作美,晴空如洗,几只喜鹊栖于海棠枝头,衔着晨露在朱红门楣间翩跹,叽叽喳喳的啼鸣声,仿佛在为新人吟唱贺诗。
凤碧瑶与穆云彻一早便乘着雕花马车赶回武安府。穆云彻虽仍惦记着朝中未处理的东境军务,此刻却敛起眉间忧色,执起妻子的手踏入府门。凤碧瑶褪去胭脂铺掌柜的利落装束,换上藕荷色绣金褙子,举手投足间,既有大家闺秀的温婉,又透着玲珑阁当家女主人的从容。她扶着穆老夫人的手步入内堂,侍奉晨膳时,眼尾瞥见廊下海棠,忽想起半年前自己大婚时,穆云彻在喜宴上为她簪海棠花的模样,嘴角不禁漾起笑意。
前院正门处,凤辰彦身着墨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咚作响,正忙着迎送络绎不绝的宾客。他虽身为长兄,此刻却如春风般温润,对每位宾客拱手寒暄,眼底盛着对新妹的由衷欢喜。身后不远处,元青嬛由两名丫鬟搀扶着缓缓挪步。她腹大如箩,行走间需得凤辰彦时时回身照应。每当她稍显疲态,凤辰彦便立刻伸手托住她肘部,低声轻哄:“青嬛,再忍片刻,待馨瑶礼成,我陪你回厢房歇息。”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疼惜,掌心始终虚护在她腰侧,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正厅内,凤馨瑶与陆嵩跪在蔺若澜面前敬茶。蔺若澜端坐于檀木太师椅中,素来冷峻的面容此刻竟也染上几分暖色。她接过茶盏时,指尖在凤馨瑶手背轻抚,似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终化作一句:“陆家世代忠勇,你既嫁入,须谨记凤家女子的骨气,莫坠了门楣。”言罢,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海棠玉镯,镯身血丝纹路蜿蜒如旧年泪痕。凤馨瑶触到玉镯沁凉,眼眶骤红,蔺若澜却已别过脸去,挥袖示意起身。这玉镯,正是她生母离世前托付之物,蔺若澜珍藏多年,终在此刻交付。
凤碧瑶与元青嬛立于廊柱后,望着这一幕,泪光在眼底打转。凤碧瑶忆起幼时蔺若澜的冷待,如今见她对妹妹的嘱托里藏着关切,心头酸涩难言;元青嬛则抚着肚子,想起自己嫁入凤府时,凤碧瑶握着她的手说的那句“此后姐妹相扶”,喉间哽咽。二人相视,泪终是落下,却都笑着拭去——这泪里,有对蔺若澜态度的触动,有对姐妹情谊的感怀,亦有对新人美满的衷心祝福。
吉时渐近,凤馨瑶与陆嵩即将启程赴陆家。她回望府门,凤碧瑶正拭泪朝她挥手,元青嬛由凤辰彦护着倚在门框,穆云彻亦从外院匆匆赶来,朝她抱拳致意。凤馨瑶鼻尖一酸,陆嵩却握紧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安”字。轿帘落下时,她瞥见海棠树上,两只喜鹊正衔着枝桠,仿佛要将这日的喜气,一并送入她未来的岁月。
海棠花影摇曳,凤府门前的喜乐声渐远。蔺若澜立在台阶上,望着轿队消失在街角,忽低声叹了句:“这海棠,倒是比往年开得艳了。”穆老夫人由丫鬟搀着走来,笑道:“终归是血脉相连的,再硬的石头,也捂得出暖意。”蔺若澜未答,却将方才递给凤馨瑶的海棠玉镯又摩挲了一遍,血丝纹路里,仿佛渗着旧年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