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浪花拍打着考察船的船舷,张泽禹俯身在甲板边缘,手指间捏着一张被海水浸泡得发皱的照片。阳光穿透云层,在泛黄的照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照片上两个年轻人的轮廓。左边那个笑得灿烂的男孩,眉眼间有几分像他自己,却又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而右边那个高挑的男生搂着他的肩膀,眼神温柔得让张泽禹胸口发紧。
"张博士,我们该返航了。"助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泽禹如梦初醒,将照片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好,马上来。"
回到岸上的第三天,张泽禹在研究所附近的咖啡馆里再次看到了那张脸。照片上那个高挑的男生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咖啡杯边缘。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
张泽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可以坐这里吗?"他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问道。
男人抬起头,深褐色的瞳孔在看清张泽禹的瞬间骤然收缩。"泽禹?"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颤抖。
"你认识我?"张泽禹皱起眉头,在男人对面坐下。近距离看,对方眼角的细纹和下巴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都清晰可见,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我是张极。"男人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们...曾经是朋友。"
"抱歉,我不记得了。"张泽禹尴尬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那张照片推到对方面前,"这是你吗?我在南海考察时发现的。"
张极的手指在触碰到照片的瞬间微微发抖。他凝视着照片,眼神像是穿越回了某个遥远的时空。"这是五年前,在青岛。"他轻声说,"那天是你的生日。"
张泽禹困惑地摇头:"可我从来没有去过青岛。"
"你去过。"张极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痛,"我们一起去过。你最喜欢那里的海,说它比南海温柔。"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绝望的急切,"泽禹,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张泽禹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夕阳下的沙滩,交握的双手,一个吻落在他的眉间。他猛地抽回手,咖啡杯被打翻,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
"对不起,我得走了。"他仓皇起身,撞倒了椅子。
"等等!"张极追出咖啡馆,在街角拉住了他,"至少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里。"
张泽禹报出了研究所宿舍的地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这个陌生人。或许是对方眼中那种深切的悲伤让他无法拒绝。
那天晚上,张泽禹梦见了海。梦里,他和张极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浪花拍打着他们的身体。张极捧着他的脸,轻声说着什么,但海浪声太大,他听不清。醒来时,枕头是湿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二天清晨,门铃响起。张泽禹打开门,看到张极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本相册。
"我想帮你找回记忆。"张极说,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可以让我进来吗?"
张泽禹犹豫了一下,侧身让他进入。宿舍很小,张极高大的身影让空间显得更加逼仄。他们在床边坐下,张极翻开相册的第一页。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大学的新生联谊会上。"张极指着照片说。照片上的张泽禹比现在年轻许多,正对着镜头做鬼脸,而张极在一旁看着他,眼神温柔。
张泽禹盯着照片,太阳穴突突地跳。一些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嘈杂的音乐,冰凉的啤酒,张极凑在他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
"我..."他的声音哽住了,"我好像有点印象。"
张极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切地翻到下一页:"那这个呢?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在游乐园..."
照片上的他们站在摩天轮前,张极的手臂搭在张泽禹肩上。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张泽禹想起了那天——棉花糖的甜腻味道,过山车上的尖叫,还有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那个小心翼翼的初吻。
"我记得..."张泽禹喃喃道,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嘴唇。
张极的眼中泛起泪光,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张泽禹脸颊时停住了。"你走后,我每天都在想你。"他的声音破碎,"我去了所有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害怕有一天连我自己也会忘记。"
"我去了哪里?"张泽禹问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张极深吸一口气:"三年前,你出了车祸。医生说可能是脑部受损导致的逆行性遗忘...你忘记了最近五年的事情,包括...包括我们之间的一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父母带你去了国外治疗,之后就再没回来。"
张泽禹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低头看着相册,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笑得那么幸福,而他却对这份幸福毫无记忆。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
"为什么现在回来找我?"他听见自己问。
张极的指尖轻轻擦过照片上张泽禹的脸:"因为我看到你在南海考察的新闻。我...我不能再错过你了。"
窗外,南海的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吹进房间。张泽禹突然想起那张照片背面的字迹——"脑海里浮现的每一帧属于你的画面,都诉说着我爱你"。
他的眼泪终于落下。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却又在即将成形时退去,留下满心的空洞与疼痛。
"张极,"他哽咽着说,"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呢?"
张极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擦去他的泪水:"那我就重新让你爱上我,一次,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