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烫的寂静
后台通道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和队友们挤挤挨挨的体温似乎还裹在身上,可一踏入相对安静的休息室,那点被强行压下的不适感便如冰层下的暗流,骤然汹涌起来。
头顶白炽灯的冷光扎得贺峻霖眯了下眼,马嘉祺舒展的笑脸、宋亚轩笑弯的眼睛、严浩翔亮晶晶的眸光……所有鲜活的色彩和声音,在这一刻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带着一种失真的眩晕感。刘耀文挂在他肩上的手臂沉甸甸的,每一次兴奋的摇晃都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喝点水,稳一稳。” 苏淼淼的声音切了进来,带着惯有的关切。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
贺峻霖含糊应了一声,伸手去接。冰凉的水瓶入手,指尖却像是被烫到般微微蜷缩了一下。苏淼淼递瓶子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指关节外侧不经意地擦过贺峻霖汗湿的手腕皮肤。
一点突兀的、滚烫的触感!
苏淼淼的心猛地往下一坠,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紧紧锁住贺峻霖的脸。灯光下,那张年轻的脸庞透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鬓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呼吸似乎也比平时浅促。
“贺儿?” 苏淼淼的声音压得很低,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弦,“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手几乎要抬起来去探他的额头。
贺峻霖的动作顿住了。他飞快地垂下眼睫,避开苏淼淼锐利的审视,像是掩饰什么,猛地仰头灌下大半瓶冰水。
冰冷的液体冲刷过灼热的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感,仿佛也浇熄了那点被窥破的不安。水流声中,他的声音被冲得有些模糊不清:“没事,淼淼姐,”他胡乱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新沁出的虚汗,扯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就是刚打完,有点上头,热的。”
他眼神里的闪烁和刻意加重的“热”字,像一根细针,扎在苏淼淼心尖。她还想再说什么,第二轮比赛的入场提示音却像冰冷的铁锤,毫无预兆地砸碎了休息室里残留的兴奋余温。
“TNT,准备上场!”工作人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走了走了!拿下第二局!”刘耀文第一个跳起来,用力拍了拍贺峻霖的背。那一下拍得贺峻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胃里一阵翻搅,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那股恶心感咽了回去。
苏淼淼眼睁睁看着那七个身影被入场通道的阴影吞没。贺峻霖走在最后,步伐似乎比平时沉重了一分。那点被她指尖捕捉到的滚烫触感,此刻在她心里灼烧起来,变成一种沉甸甸的、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追出一步,手抬到一半,却只徒劳地抓住了空气。通道的门在眼前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她最后阻止的机会。心,悬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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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谷的风,似乎比上一场更冷,带着粘腻的湿气,穿透薄薄的队服,直往骨头缝里钻。贺峻霖坐在熟悉的比赛席上,手指搭在冰凉的手机边框,指尖的触感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耳机里队友们赛前互相打气的简短交流,仿佛来自遥远的水底,带着沉闷的回响。
“贺儿,这把怎么开?”马嘉祺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沉稳依旧。
贺峻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试图驱散视野边缘那挥之不去的、细微的晃动感。他深吸一口气,峡谷带着硝烟味的空气吸入肺腑,却没能带来清醒,反而像点燃了一把小火,燎得他喉咙发干。
“按……按第二套预案,”他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和一丝不易捕捉的滞涩,“耀文,你……注意蓝区视野……”
开局似乎平稳。但当第一波小型遭遇战在河道猝然爆发时,贺峻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僵硬。一个预判性的技能释放,本该封住对方走位的极限角度,却因为那毫厘之间的迟滞,落空了!对方残血逃生!
“啧!”耳机里传来严浩翔一声短促的、压抑着不满的气音。
像是一个信号,细微的裂缝开始蔓延。贺峻霖的思绪如同陷在粘稠的泥沼中,往日清晰锐利的战场地图变得模糊一片。对方打野消失在地图阴影里几秒钟,若在平时,他瞬间就能推断出三四种可能的动向并发出预警。此刻,那几秒钟却像被无限拉长,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沉重的眼皮几乎要黏连在一起。
“贺儿!中路小心!”宋亚轩急促的示警声像针一样刺破他的恍惚。
迟了。
冰冷的控制技能从草丛阴影中精准射出,瞬间将他钉在原地!紧接着,敌方蓄势待发的火力如同倾盆暴雨,瞬间将他覆盖!
“First Blood!”
冰冷的系统女音宣告响起,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每一个队员的心上。比赛席的空气瞬间凝固。
贺峻霖看着自己灰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屏幕的反光映出他此刻苍白而紧绷的脸。掌心冰凉的汗变得滑腻腻的。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尖锐的刺痛感勉强拉回一丝神智,但视野里的一切,包括队友们沉默僵硬的侧影,都像是在微微扭曲、晃动。
“我的……”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没事!稳住!还能打!”马嘉祺的声音依旧在努力支撑,但那份沉稳下,多了一丝紧绷的裂痕。
然而,失去前期节奏核心指挥的TNT,如同一架精密的仪器突然卡死了最关键的一个齿轮。决策混乱,支援脱节,配合失误频频。对手“红黄绿”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攻势一波比一波凌厉精准。
当敌方五人携着主宰先锋,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势不可挡地涌上高地时,贺峻霖的百里守约站在水晶残破的光影下。他努力睁大眼睛,汗水滑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和更深的模糊。瞄准镜里那个跳动的敌方核心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晃动、分裂。他扣动扳机的手指,沉重得不听使唤。
子弹带着一道迟滞无力的轨迹,远远地擦着目标的衣角飞过。
下一秒,巨大的水晶碎裂动画伴随着沉重的“Defeat”音效,占据了所有人的屏幕。那冰冷的蓝色,像一层厚厚的霜,瞬间覆盖了整个比赛席。
死寂。
台下原本山呼海啸的加油声浪,不知何时早已沉寂下去,只余下零星的、带着巨大失望的叹息,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在舞台上。灯光依旧明亮,却显得格外惨白刺眼。
贺峻霖低着头,视线死死地钉在自己汗湿的指尖上,不敢去看身边任何一个队友的脸。肩膀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的闷痛。失败的重量,冰冷而粘稠,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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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舞台的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软的棉花上。后台通道熟悉的白光刺得贺峻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脚步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微倾,撞在了走在前面的刘耀文背上。
“哎……”刘耀文下意识地回头,带着点被打扰的烦躁,可当他看清贺峻霖的样子时,后半句抱怨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贺峻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额发被冷汗彻底濡湿,一绺绺地贴在皮肤上,嘴唇却透出一种病态的深红。他微微喘着气,眼神涣散,似乎连站稳都极其勉强。
通道口,苏淼淼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般等在那里,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她几乎是扑过来的,所有的焦虑和一路积攒的恐惧终于在此刻找到了爆发的出口。她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直接覆上了贺峻霖的额头。
滚烫!
那灼人的热度透过掌心,像烙铁一样烫进了苏淼淼的心里。她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贺峻霖!你发烧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沉浸在巨大挫败感中的其他人。
刘耀文猛地转过身,瞪大了眼睛,刚才的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错愕和一丝后知后觉的心疼。严浩翔捏紧的拳头还带着刚才在墙上砸出的红印,此刻却僵在半空,他一步跨过来,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学着苏淼淼的样子,用自己微凉的指背也碰了碰贺峻霖的额角,随即触电般缩回手,脸色难看至极:“操!这么烫!”
马嘉祺脸上的沮丧和疲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懊恼和自责取代。他立刻伸手扶住贺峻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所及,隔着薄薄的队服,那惊人的热度让他心头一紧。“我们……我们居然……”他喃喃着,声音艰涩,后面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想起赛前通道里贺峻霖被刘耀文拍得那一晃,想起他灌下的那瓶冰水,想起他眼神里极力掩饰的疲惫……每一个细节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
丁程鑫也立刻挤了过来,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急,声音都绷紧了:“贺儿!你感觉怎么样?还能走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伸手想帮忙扶住贺峻霖的另一边胳膊。
宋亚轩默默地脱下自己的队服外套,动作有些笨拙但异常坚持地披在了贺峻霖微微发抖的肩上。张真源已经转身,在休息室的杂物柜里焦急地翻找着药箱。
贺峻霖被马嘉祺半扶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队友们焦急的脸庞在眼前晃动、重叠。额头上苏淼淼的手掌,严浩翔的指背,都带着一种让他想要逃离的、令人眩晕的凉意。肩上宋亚轩的外套压下来,带着少年干净的汗味和体温,却丝毫无法驱散他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丁程鑫近在咫尺的焦急询问像隔着一层膜,听不真切。冷热在他身体里疯狂地交战,像一场无声的、残酷的峡谷团灭。
他闭上眼,后台通道消毒水混着电子设备尘埃的气味钻入鼻腔,此刻再无半分甜意,只剩下苦涩和灼烧感。失败的阴影沉重地压在心头,而身体深处那场悄然燃起的高热,正像失控的野火,比任何峡谷的星光都要灼烫、猛烈,烧得他意识昏沉。那失败的冰冷回响,与此刻灼烧的痛楚,将他牢牢钉在了这无声的战场之上。
苏淼淼站在原地,她恍然明白,人不可能永远都立于巅峰,人生是起起伏伏的,不可能一帆风顺。
坠落,不可避免,深渊,永远等着我们。
那一曲《峰》不该只有巅峰,还应该有深渊
她将歌曲名改成了《峰与渊》
她要用乐曲记述他们七人,乃至于电竞圈中的更多人的跌宕起伏。
贺峻霖已然少得发懵,他被刘耀文架着,马嘉祺正在联系队医。
贺峻霖迷迷糊糊地望着眼含泪光却在深思着的苏淼淼,他知道,她要作一首惊天动地的歌曲了。
他们将贺峻霖扶回住处,队医也赶到了。
一番治疗过后,贺峻霖退下烧来已经凌晨两点了。
明天19点,是总决赛。
是与红黄绿三局两胜的比赛中,决定胜负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