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瑶第十三次把泳镜推到额头时，更衣室的排风扇开始发出哮喘病人般的抽气声。她盯着储物柜缝隙里渗进来的雨水，那摊水渍正被某个帆布鞋底碾成不规则图形，橡胶鞋底特有的红跑道碎屑在积水里晕开淡淡的锈色。
袁一琦“你们泳队的烘干机该换轴承了。”
靠在第三排烘干机上的人突然出声，打火机齿轮转动的咔哒声混着薄荷糖纸的窸窣
袁一琦“听这动静至少三年没保养过。”
沈梦瑶把湿透的泳衣甩进洗衣篮，硅胶泳帽黏在铁柜门上的声音像青蛙从荷叶跳进池塘。闪电劈下来的瞬间，她看清对方运动短裤边缘磨损的线头，膝盖结痂的擦伤被雨水泡得发白，像过期面包上长出的霉斑。
沈梦瑶“女更衣室禁止携带明火。”
她扯下毛巾裹住肩膀，没承认自己是通过对方锁骨下方反光的运动员名牌认出来的——袁一琦三个字在三天前的体测榜上压了她两个名次，用的还是刺眼的荧光绿记号笔。
袁一琦的笑声像漏气的自行车胎：
袁一琦“这是戒烟糖。”
蓝焰腾起的刹那，沈梦瑶看见她指尖夹着的银色糖纸裂开小口
袁一琦“尝尝？比你们泳队发的能量胶少一股塑料味。”
暴雨砸在排风扇上的动静突然变大，像有八百个小孩在天台撒玻璃珠。沈梦瑶弯腰去捡滑落的浴巾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她后颈，心率手环的绿光在潮湿的瓷砖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被踩扁的萤火虫。
袁一琦“你左肩胛骨第三块肌肉在抽搐。”
袁一琦不知什么时候挪到相邻的储物柜前，湿透的短发还在往下滴着掺了红跑道的锈水
袁一琦“上周四下午三点十七分，蝶泳转身时身体轴线偏移了0.3度。”
沈梦瑶攥紧柜门把手，不锈钢的冷意渗进掌纹。她当然记得那个藏在泳池东南角救生圈后面的监控摄像头，但正常人谁会去翻半个月前的训练录像？除非是天天蹲在教务系统后台的变态。
沈梦瑶“短跑运动员的臀大肌也不该在起跑时早收缩0.2秒。”
她转身甩上柜门，满意地听见袁一琦后退时撞翻塑料凳的动静
沈梦瑶“大前天上午十点的风速检测仪数据，小数点后第二位很有意思。”
烘干机突然发出老头咳痰般的异响，两人同时伸手去拍控制面板。沈梦瑶的指尖擦过袁一琦腕内侧的罗马数字纹身，十三道墨痕像游进皮肤下的蝌蚪。窗外炸开的惊雷掩盖了她们触电般缩回手的动作，排风扇里卷进来的雨丝把袁一琦的刘海粘成海藻状。
袁一琦“新赞助商要把LOGO印在3号泳道？”
袁一琦用鞋尖勾着烘干机电源线打转，帆布鞋带散开的线头在水洼里晃悠
袁一琦“正好是你惯用起跳点那个位置。”
沈梦瑶“总比某些人第七跑道上的凸起好。”
沈梦瑶从柜底摸出备用泳衣，包装袋摩擦声盖住对方突然加重的呼吸
沈梦瑶“上周三试跑摔出去的三个都是你队友吧？其中一个现在还贴着膏药味儿冲天的肌贴。”
排风扇突然被狂风掀得哐当乱撞，王晓佳咋咋呼呼的喊叫混着张昕的港式普通话由远及近。沈梦瑶看着袁一琦把薄荷糖纸折成歪脖子千纸鹤，那玩意翅膀上还沾着跑鞋底的橡胶粒，被随手塞进她挂着水珠的储物柜缝隙。
袁一琦“赌月底测试赛？”
袁一琦倒退着走进雨幕，积水漫过她帆布鞋帮时发出吸果冻似的声响
袁一琦“我破百米记录，你保蝶泳金牌。”
她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指甲缝里还嵌着跑道红颗粒
袁一琦“输的人承包对方三个月的肌肉贴，要画笑脸的那种。”
沈梦瑶用脚尖把千纸鹤踢进角落，鼻尖突然捕捉到若有似无的柑橘香——是袁一琦的速干毛巾残留的味道，混着烘干机过热的焦糊味。王晓佳抱着断成两截的体操带冲进来时，她正对着过期的肌肉贴包装发呆，袁一琦的心率手环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长椅缝隙里，绿光还在执着地闪烁。
张昕“瑶瑶！田径队的人是不是又来偷用烘……”
张昕的战术手电扫过空荡荡的走廊，光束里浮动的尘埃像被惊动的萤火虫。沈梦瑶把薄荷糖纸塞进泳衣口袋，电子钟的残影定格在20:17，秒针卡在数字7和8之间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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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佳头顶的银杏叶掉进积水里，断掉的体操带正缓慢吸收着地面的雨水。
王晓佳“我明明沿着冠军大道走的，”
她蹲在地上拼凑彩带碎片，手指被染料蹭得发蓝
王晓佳“结果转角遇见七只野猫追着塑料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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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昕的战术腰带挂满钥匙串，叮叮当当的响声盖过窗外的雨声。
张昕“下次在更衣室看见可疑人员要按警报器”
她用港普严肃地说，手电筒光却诚实地照向袁一琦消失的方向
张昕“特别是田径队那些——”
沈梦瑶拧着还在滴水的发梢，突然发现储物柜底部粘着半片薄荷糖纸。包装纸内侧用荧光笔写着极小的时间：
20:15-20:17。
她想起烘干机停止运转时那声垂死的呻吟，电子钟就是在那刻彻底停摆的。
暴雨仍在冲刷着游泳馆的玻璃穹顶，远处传来模糊的哨声。袁一琦的帆布鞋印在走廊地砖上逐渐晕开，像一串正在溶解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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