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凤净执垂眸凝视着案上青瓷茶盏中翻卷的浮沫,指节在袖中攥得泛白。
三日后国寺祈福的承诺出口时,檐角铜铃恰在穿堂风里荡出冷冽声响。
她没看见凤净梵藏在广袖里的指尖,正将暗纹锦帕中裹着的落胎药捻得更紧。
那包由南疆血竭与藏红花秘制的粉末,原是为确保万无一失,却未料三日后大雄宝殿阶前的青苔,会让这场算计陡生变数。
当宫人抬着浑身是血的凤净梵穿过抄手游廊时,檐角残雪正簌簌落在她散乱的凤钗上。
太医院院判捧着银盘退出偏殿时,托盘里染血的丝帕下除了成型的男胎,还有两枚破碎的玉。
更令宫娥们噤若寒蝉的,是院判在叩首时那明显颤抖的声线。
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敬畏,令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生怕稍有疏忽便会招致不可挽回的灾祸。
那声音如细针般刺入耳膜,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将整个厅堂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王妃娘娘……今后恐难再承孕育。”
消息如冬霜般浸染整个宗室府邸。
长孙平戎在暖阁里拨弄着鎏金手炉,听着管事回禀时嘴角勾起冷笑……
长孙平戎当初她找南宠给我带绿帽时,怎没想过今日?
青岚殿的佛堂内,元清漪捻着的佛珠突然断裂,颗颗紫檀木珠滚落在蒲团上。
她却只是望着供奉的观音像喃喃诵念《药师经》,烛火将她素白的僧衣映得忽明忽暗。
而此刻太极殿的明黄帷帐下,长孙迥攥碎了手中的翡翠镇纸。
当长孙明绾踩着满地碎玉进殿时,正看见父皇将密折拍在龙案上……
长孙迥平戎当初被斩断命根,与凤氏如今摔断没了孩子,可都出自你的手笔?
窗外寒鸦惊飞的刹那,明黄帐幔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殿柱上盘旋的金龙在烛火中吞吐着冷光。
长孙明绾垂眸时,青玉绞丝镯在袖中折出冷光,却在抬眼刹那化作唇角一抹温软笑意。
她纤指轻抚过缠枝莲纹袖口那细腻的银线绣痕,声线如水般漫溢,在殿内沉木熏香的氤氲中缓缓流淌开来……
明绾.元卿玥大哥当初的事,确是儿臣亲手所做。
指腹轻轻掠过腰间玉带扣上雕刻精致的蟠龙纹样,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她缓缓抬眸,目光落在龙椅上那只青筋隐现、微微收紧的手背上,仿佛从这细微之处窥见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波动……
明绾.元卿玥至于凤氏……不过是教她认清本分罢了。
殿角铜鹤香炉中腾起的青烟,恰好模糊了她眼中掠过的寒芒……
明绾.元卿玥臣女不过提点几句——若想保住王妃之位,总得有些倚仗。
琉璃窗棂外的竹影在她衣摆晃动……
明绾.元卿玥谁知她竟真敢寻来南疆巫药,想借庶出血脉冒充嫡裔。
话音落时,案上茶盏突然炸裂,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明绾月白裙裾,她却恍若未觉,只望着裂纹蔓延的瓷片轻笑……
明绾.元卿玥如今她断了生育,倒省得宗室将来为野种争破头。
长孙迥捏碎了手中蜜蜡佛珠,碎屑簌簌落在明黄龙袍上。
他盯着女儿腕间那串与已故太后同款的东珠璎珞,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坤宁宫烛火里,那个抱着襁褓中太子唱摇篮曲的妹妹。
此刻明绾正用象牙梳篦理顺披散的发丝,梳齿划过发间赤金点翠步摇,脆响惊飞了檐下憩息的雨燕……
明绾.元卿玥太子皇兄?
她将梳子轻叩在妆奁上,螺钿盒面的并蒂莲纹映出她微弯的眼角……
明绾.元卿玥战南城的萨满巫师说,天煞的苍狼神最近总在梦里叼走金冠呢。
九龙藻井的阴影漫过明绾半张脸,她忽然屈膝行礼时,袖中滑出枚双鱼纹银锁——正是当年太子周岁时先帝亲赐的长命锁。
锁片在烛火下晃出细碎光斑,她指尖摩挲着“长命百岁”的刻痕轻笑……
明绾.元卿玥父皇说儿臣没了心?
银锁突然被攥紧,尖锐的棱角硌得掌心渗出血珠……
明绾.元卿玥可儿臣记得,当年是谁把刚满三岁的臣女丢进雪地,让野狗追着咬呢?
殿外突然滚过闷雷,明绾起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碎玉,那串东珠璎珞在颈间轻晃,每颗珠子都凝着前朝宫宴的月光。
她走到殿门时忽又回首,望着龙椅上骤然苍老的帝王背影轻道……
明绾.元卿玥父皇放心,臣女会在您百岁前,把天权的旌旗插满五洲各国的每道城门。
话音落时,豆大的雨点正砸在琉璃瓦上,将她发间步摇的碎钻映得如同泣血。
战北野勒住踏雪乌骓时,黑风骑的玄铁马蹄正碾碎磐都城外的霜华。
三万铁骑身后,朔风卷着“战”字大旗猎猎作响,旗角撕裂的声响惊起城头鸦片。
这支曾让天煞皇族闻风丧胆的劲旅,此刻正以雷霆之势叩击王都城门。
与此同时,长孙明绾展开长孙无极的信笺时,烛火将绢帛上的朱砂印照得透亮。
她指尖划过“速调五洲共济军驰援天煞”的字迹,帐外传来亲卫甲叶摩擦的轻响。
三更梆子响过,南疆密林里突然涌出黑压压的军阵,玄色披风在月光下如潮水漫过栈道,前锋营的狼头令旗已指向天煞边境的烽火台。
而无念山巅的云雾中,上尊天机垂首立于清澜身前。
他望着清澜袖中若隐若现的六尘花,那朵由弟子修为凝结的雪白花盏,此刻正随着自己的话音微微震颤……
“她私动穹苍禁术,早已触怒律例,当拔出修为凝结的六尘花。”
清澜指尖拂过石栏上的冰棱,霜花在他掌心融成水珠。
他凝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白色浪涛。
声线随着松涛的韵律缓缓传来,像是被风揉碎又拼凑而成的低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与悠远。
那一刻,天地间的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唯有他与这片浩瀚的自然彼此对峙,无声却又充满张力。
清澜你说她违背天规?
转身之际,广袖轻扬,不经意间拂落了石桌上的茶盏。
青瓷应声碎裂,细小的残片散落一地,在微光中映出他眸底骤然凝起的冷冽寒意……那眼神如同霜刃出鞘,凌厉而不可逼视。
清澜当年你在断情崖为红颜守墓三年,难道就合了穹苍礼法?
天机长老袖中的拂尘猛地扬起,却在触及清澜衣摆时顿住。
山风掀起清澜月白道袍,露出内衬上暗绣的并蒂莲纹——那是三十年前他为知微亲手刺的纹样。
天机长老抬手轻抚过鬓角那一缕新添的银丝,指尖微微一顿,似是触到了岁月悄然流逝的痕迹。
忽闻耳畔传来清澜一声轻笑,那笑声如溪水泛起涟漪,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隐约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清澜我师尊当年若拔了我的六尘花,此刻这无念山怕是早没了守山之人。
云雾突然漫过石阶,清澜转身走向观星台时,衣摆扫过石壁上刻着的“明“字剑痕。
那是三年前长孙明绾偷练禁锢术时留下的痕迹,此刻正被月光镀上银边。
他指尖轻轻拂过剑痕深处那抹暗红的朱砂,触感冰凉而粗糙,仿佛岁月刻下的无声印记。
片刻沉默后,他忽然转头,对身后的天机长老淡然开口道……
清澜你且看着——这丫头若真能让天煞的风雪,为她倾覆整个五洲棋局,我这六尘花,便替她护到底了。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