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赵祯
她死的那一天,是那么的毫无征兆。
雕花拔步床的纱幔半垂,她斜倚在堆得极高的软枕上,从前束得高挺的发髻松松垮垮,几缕碎发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
她往日英气勃勃的剑眉,此刻因病痛微微蹙起,眉骨处还留着去年征辽时被流矢擦过的淡痕。
指尖触到她腕间时,我仿佛握住了一把枯骨。
她的手瘦得脱了形,腕骨突兀,血管青黑地蜿蜒着,与记忆中挥剑时青筋暴起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是察觉到我的到来,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瞳仁因高热蒙着水雾,却努力扯出一抹笑:“怎么今日又来了”
暖阁里的鎏金香炉飘出沉水香,混着苦涩的药味,呛得我眼眶发热。
我想当年她征辽时,在长亭与我辞行,身披玄铁锁子甲,腰间悬着把雁翎刀,晨光在她护心镜上跳跃出刺目的光。
如今榻前堆着如山的药碗,碗沿还凝着褐色的药渍,对比的刺目。
“昨日不是说入冬前就能痊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像被砂纸磨过。
她垂眸避开我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锦被。
我难得看见她在我面前示弱,却这么也高兴不起来。
榻旁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在她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一片飘落在窗棂上。
我伸手替她掖紧锦被,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
“你敢死,朕就让人给你陪葬”
“你不会。”
她的声音是那般的笃定。
我几乎哽咽,“等你病好,带你去玉津园看新驯的海东青。”
“好,只是。。。。。。”
“怕是要你替我看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僵在原地,怀里的温度正一寸寸消散。
她最后的话语,像一根细针,直直刺进我心脏。
暖阁里的鎏金香炉仍飘着香,可那香气此刻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困住。
“林噙霜!”我嘶吼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暖阁里撞出回音。
双手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指尖触到的,唯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榻前的药碗被我袖风扫落,“哗啦”一声碎在地上,褐色的药汁蜿蜒流淌,像极了她征辽时战场上的鲜血。
记忆中那个在长亭前意气风发、身披玄铁锁子甲的身影,与眼前这具冰冷的躯体不断重叠,又不断撕裂。
“太医!太医呢!”我声嘶力竭地咆哮,可回应我的,只有死寂。
雕花拔步床的纱幔被穿堂风掀起,像一道白色的丧幡。
烛火在风中摇曳,终于“噗”地熄灭。
黑暗中,我将脸埋进她的发间,浑身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打湿了她的衣襟。
自诩天下之主,却。。。。。。
“林噙霜,你骗我。。。。。。”我喃喃低语,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明明说好要完成我的愿望的,可我想你留下,你怎么失言了?”
惊雷炸响,暴雨倾盆,整个天地都在为她的离去而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