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年希尧的目光落在弟弟紧蹙的眉头上,终究没再多说,只轻轻带上房门,将满室的酒气与压抑关在屋内。
月光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银纹,恰好落在年羹尧搭在眼睛上的手臂。
那手臂绷得有些紧,连带着衣袖上的褶皱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
起初是无声的,只有胸腔里传来压抑的起伏,像被堵住了出口的风,在骨血里撞得发疼。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久到连呼吸都变得滞重,才终于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渗出,顺着手臂的弧度缓缓滑落,浸湿了袖口的布料,晕开一小片深迹。
泪水来得悄无声息,却带着撕心裂肺的钝痛。
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连带着床榻都跟着泛起细碎的晃动。
风声渐起,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年羹尧就那样躺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缓缓放下手臂。
睁着眼望着帐顶,眼底是一片空洞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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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雪来得静,清晨推开窗时,年府的瓦已覆了层薄绒,连院角那株梅树都裹着雪,倒显得枝头的红更艳了些。
青砚捧着簇新的缎袍进来时,年羹尧正站在窗前磨剑,剑刃划过砺石的声响清越,却掩不住他眼底的沉滞。
“公子,老爷让您早些收拾,巳时要入宫赴宴呢。”
青砚将朝服放在榻上,指尖拂过衣料上细密的云纹,“这是苏州新贡的缎子,老夫人特意让人给您做的。”
年前年羹尧便被康熙钦点入了翰林,此刻赴宴自然要穿朝服。
他收了剑,剑穗轻轻晃了晃,映着窗外的雪光,却没什么暖意。
他瞥了眼那身朝服,声音淡得像雪:“知道了。”
入了冬,他便极少出门,除了去翰林上值,便是在院里练剑、读书。
巳时初,年家的马车驶离胡同,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痕。
年遐龄坐在车厢内侧,,目光扫过儿子紧绷的侧脸,轻声道:“今日入宫,多听少说。圣上面前,莫要失了分寸。”
年羹尧颔首:“儿子省得。”
他知道父亲近来圣眷正浓,可那些满族勋贵看年家的眼神,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视。
马车行至午门,雪还在下,宫墙巍峨,覆着雪更显肃穆。
侍卫验过令牌,马车缓缓驶入,停在太和殿外的广场上。
年羹尧跟着年遐龄下车时,恰好撞见威远将军府的人———少将军勒尔锦穿着绯红箭袖,正往殿内走,见了年遐龄父子三人,也点头示意。
两家都是汉臣,到有几分的心心相惜。
年家人也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入了殿,暖意扑面而来,殿内烛火通明,鎏金的梁柱上挂着大红的宫灯,殿中摆着数十张圆桌,满是酒香与菜香。
年家被引到西侧的桌前,桌上已摆好了冷碟。
年羹尧坐在兄长旁边,偶尔应和两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殿门方向飘。
雍郡王会来,宜修作为侧福晋,定是跟在胤禛身边。
心口像被压着,沉得发闷。
不多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雍郡王到———”
年羹尧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垂下眼,盯着杯中的茶叶,却能清晰地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