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塘的冬夜格外漫长。
沈涟蜷缩在当铺后巷的草堆里，身上盖着宋清川不知从哪捡来的破麻袋。寒风从巷口灌进来，她往宋清川身边缩了缩，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川哥..."她轻轻拽了拽男孩的衣角，"我想...吃点东西，热的东西。"
宋清川翻了个身，把麻袋往她那边多扯了点："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天天想这个想那个的。"他故意凶巴巴地说，却在黑暗中悄悄摸了摸自己同样干瘪的肚子。
沈涟不再说话，只是把冰凉的小脚往草堆深处藏了藏。夜风呜咽着穿过巷子，像极了饿极了的野猫在叫。
等沈涟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宋清川悄悄睁开眼。月光下，女孩脏兮兮的小脸冻得发青，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把整张麻袋都盖在她身上。
"麻烦精。"他小声嘀咕着，转身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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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五石塘静得可怕。
宋清川蹲在"陈记包子铺"对面的屋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蒸笼里冒出的白气。他已经在寒风中蹲了三个时辰，手脚冻得发麻，却死死记着老板每天寅时三刻会去后院打水的习惯。
当那个肥胖的身影终于转入后院，宋清川像只野猫般窜了出去。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睛发酸。他颤抖着手揭开最边上的蒸笼——
"啪！"
一根擀面杖狠狠敲在灶台上。
"小兔崽子！"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我就知道最近少包子是你干的！"
宋清川抓起两个包子就跑，滚烫的面皮烙得他掌心发红。身后传来老板娘震天的叫骂声，接着是整个巷子的狗都开始狂吠。
他光着脚在结霜的青石板路上狂奔，热气从咬破的包子皮里漏出来，烫得他舌尖发麻。拐过第三个巷口时，一根扫帚突然横在面前，他整个人栽进一堆烂菜叶里。
"看你还跑！"包子铺老板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宋清川死死护住怀里的包子，任由拳头雨点般落在背上。直到巡夜的更夫闻声赶来，他才趁机挣脱，一头扎进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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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沈涟被一阵香气惊醒。
她茫然地睁开眼，看见宋清川盘腿坐在旁边，鼻梁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膝盖的裤子也磨破了，可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在他腿间，摆着一笼冒着热气的包子，最顶上那个被咬了一口，露出油汪汪的肉馅。
"你...哪里来的？"沈涟的声音有些发抖。
宋清川满不在乎地刮了刮鼻子："别人送的。"他抓起一个包子塞进沈涟嘴里，"肉馅的，快吃。"
滚烫的肉汁在嘴里爆开，沈涟被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她看见宋清川右手掌心红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烫伤的。
"看什么看？"宋清川把手藏到身后，"让你吃就吃，真麻烦。"他别过脸去，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还想当乞丐啊？"
沈涟摇摇头，把咬了一口的包子递到他嘴边。宋清川愣了一下，就着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大口。油渍沾在两人手指上，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巷子外传来早市的喧闹声，卖糖人的吆喝顺着风飘进来。沈涟突然发现，宋清川今天穿的是件半新的棉袄，袖口还绣着精致的云纹——明显不是他们这些天穿的破烂。
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最后一个包子掰成两半，大的那块塞进宋清川手里。
"傻子。"宋清川嘟囔着，却把包子又掰了一半放回笼屉，"留着中午吃。"
阳光终于照进小巷，落在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身上。沈涟偷偷看着宋清川鼻梁上的伤，突然伸手碰了碰。
"疼不疼？"
"废话！"宋清川龇牙咧嘴地躲开，却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扔给她，"喏，顺便拿的。"
那是个褪色的红头绳，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沈涟捏着头绳，突然发现包子铺的方向隐约传来哭骂声，说丢了女儿过年要戴的新头绳。
她默默把头绳藏进怀里，把剩下的半个包子整个塞进宋清川嘴里。
"喂！你——"
"川哥最好了。"沈涟小声说，声音淹没在宋清川被包子噎住的咳嗽声里。
阳光越来越暖，融化了草堆上的白霜。巷子深处，两个小小的影子靠在一起，分食着这个冬天最温暖的一顿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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