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塘的雨季又来了。
破庙的屋顶漏得更厉害了，雨水顺着残破的瓦片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宋清川蹲在墙角，用捡来的油布勉强挡住风雨，手里攥着一块硬邦邦的干粮，就着雨水咽下去。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偷包子的小乞丐了。
现在的宋清川，是五石塘到龙象城一带最勤快的信使。
天不亮就出发，披星戴月才归。
无论是商行的契约、药铺的方子，还是富家小姐的情书，只要给钱，他都送。路程远的，他就跟着镖局的队伍走；路程近的，他就靠两条腿跑。
腰间的"断水"竹刀早已磨得发亮，刀鞘上缠了几圈粗麻绳，防止开裂。
——
"宋小子！又来蹭镖？"
龙象城外的官道上，长风镖局的镖师刘平大笑着拍了拍宋清川的肩。这汉子二十出头，浓眉大眼，腰间别着一把宽背短刀，是镖局里出了名的好脾气。
宋清川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包五石塘特产的腌梅子扔过去："刘哥，别说那么难听，这叫互利互惠！"
刘平接过梅子，塞了一颗进嘴里，酸得眯起眼："你小子，倒是会来事儿！"
宋清川嘿嘿一笑，翻身跳上镖局的粮车。他常跟着长风镖局走镖，一来二去，和刘平混得最熟。这汉子不像其他镖师那样瞧不起人，反倒常和他聊些江湖趣事。
车队缓缓前行，宋清川躺在粮袋上，望着天边的流云。刘平牵着马走在旁边，忽然问："你那小跟班呢？好久没见了。"
宋清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送去学本事了。"
刘平挑了挑眉，没再多问。
——
夜晚，荒野露宿。
镖局的人在篝火旁喝酒划拳，宋清川独自坐在不远处，掏出怀里半块冷硬的饼子啃着。
"给。"刘平走过来，扔给他一个酒囊，"暖暖身子。"
宋清川接过来灌了一口，辣得直咳嗽。刘平大笑："第一次喝酒？"
"谁说的！"宋清川嘴硬，又灌了一口，这次强忍着没咳出来。
刘平在他旁边坐下，忽然指了指他腰间的竹刀："你这玩意儿，倒是挺别致。"
宋清川下意识摸了摸"断水"，轻声道："一个朋友做的。"
火光映照下，竹刀上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小字——"听风"。那是某天夜里，沈涟偷偷刻上去的。
刘平看着少年突然黯淡的眼神，识趣地没再追问。他拍了拍宋清川的肩："明天就到龙象城了，你送完信，跟我去趟武馆如何？"
"武馆？"
"嗯。"刘平喝了口酒，"总镖头新聘的教头，据说会使快雪刀法。"
宋清川的手指猛地攥紧酒囊。
——
三更时分，众人都睡了。
宋清川悄悄起身，走到远离营地的山坡上。月光如水，他抽出"断水"，开始练习最基础的劈砍动作。
一下，两下，三下……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掌心磨出了血泡。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直练到双臂发抖才停下。
夜风吹过荒野，他望着龙象城的方向，轻声自语："沈涟，你最好别偷懒……"
断水归鞘，少年蜷缩在草堆里沉沉睡去。腰间竹刀上的"听风"二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龙象城的清晨总是热闹非凡。
宋清川揣着信件穿过熙攘的街道，耳边充斥着商贩的吆喝声。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家不起眼的药铺前停下。
"陈大夫，青柳巷张家的药方。"
柜台后的老大夫推了推眼镜，接过信拆开看了看："哟，这次倒是快。"说着从抽屉里数出五枚铜板推过去。
宋清川一把抄起铜钱，在手里掂了掂："下次有活儿还找我啊！"
出了药铺，他直奔城西的镖局分号。刘平说今天要带他去见识快雪刀法，这个机会他等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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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镖局龙象分号的后院里，十几个镖师围成一圈。
场中央，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在演示刀法。他手中的柳叶刀快得惊人，刀光如雪片纷飞，每一式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这就是快雪刀法？"宋清川死死盯着那人的动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刘平压低声音："赵教头是总镖头亲自请来的，据说是快雪山庄的..."
"余孽。"宋清川冷冷接道。
刘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场中的赵教头突然收刀，目光如电般扫过人群，最后停在宋清川身上："小子，你看起来很感兴趣？"
宋清川心头一跳，面上却堆起笑容："赵师傅的刀法真厉害！"
赵教头走近，突然伸手摸向他腰间的竹刀："带着兵器？来比划比划？"
四周响起哄笑声。宋清川按住"断水"，摇头道："我这破玩意儿哪敢在您面前献丑。"
"怕什么？"赵教头一把抽出竹刀，在手里转了转，"哟，还挺沉。"说着随手一挥——
"啪！"
竹刀精准地劈断了三丈外的一根树枝。
宋清川瞳孔骤缩。这一招他太熟悉了，正是快雪刀法中的"雪落无声"！
"小子，这刀谁给你做的？"赵教头突然眯起眼睛。
宋清川背后渗出冷汗，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街上买的，花了我三文钱呢！"
赵教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把刀扔回来："材质太差，趁早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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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宋清川蹲在客栈屋顶上，一遍遍回想着白天的刀法。
"看够了吗？"
刘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宋清川差点从屋顶滑下去，被对方一把拽住："这么入神？"
"刘哥..."宋清川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个赵教头，真是快雪山庄的人？"
刘平在他旁边坐下，叹了口气："听说快雪山庄被灭门那晚，他正好外出办事。后来就...投靠了长风镖局。"
宋清川的呼吸变得粗重。
"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刘平敏锐地问。
月光下，宋清川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道陈年疤痕——那是快雪山庄特有的家徽烙痕。
刘平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宋家的..."
"嘘。"宋清川竖起手指，"现在只是个送信的。"
两人沉默良久。刘平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塞给他："赵教头让我交给新学徒的刀谱...你先看看。"
宋清川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快雪三式"。
"刘哥，这..."
"别谢我。"刘平站起身，"就当没看见过。"
夜风拂过屋顶，宋清川紧紧攥着刀谱，目光望向远方——那是沧浪剑派所在的方向。
腰间的"断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主人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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