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宋清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破庙。他刚送完一趟远信,从龙象城来回跑了六十里路,腿肚子直打颤。可一放下行囊,他还是抽出短刀,走到庙后的空地,开始一遍遍练习"雪落无痕"。
刀光在夕阳下划出银亮的弧线,却总差了那么点意思——有形无神,像是照猫画虎。
"练武不是这么练的。"
陈枚乾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清川回头,看见他拎着个酒葫芦,懒洋洋地靠在老槐树下。
"那怎么练?"宋清川抹了把汗,"你又不肯多教。"
陈枚乾没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他的腿:"跑了一天?"
"六十里。"
"腿抖成这样还练刀?"陈枚乾嗤笑,"刀是手的延伸,但手是身的延伸,身是腿的延伸——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刀法?"
宋清川一愣。
"武道一途,分'形、气、意'三重境界。"陈枚乾灌了口酒,"你现在连'形境'的门槛都没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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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境三关
铜皮、铁骨、玉髓
陈枚乾突然出手,一掌拍向宋清川胸口。宋清川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庙墙上。
"疼吗?"陈枚乾问。
宋清川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废话!"
"这就是你缺的——'铜皮'。"陈枚乾指了指自己,"真正的高手,挨这一下连眉头都不皱。"
接下来的话让宋清川目瞪口呆:
"从明天开始,每天卯时起床,跑三十里山路;午时去瀑布下站桩;酉时找棵老树撞两百下。"
"这、这是练武还是自残?"
陈枚乾咧嘴一笑:"形境第一关'铜皮',就是要把自己当块铁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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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没亮,宋清川就被一瓢冷水泼醒。
陈枚乾拎着他后领子,直接把他扔到山路上:"跑!太阳出来前跑不完三十里,今天没饭吃!"
宋清川咬牙开跑。前十里还好,到十五里时双腿灌铅,二十里时眼前发黑。最后他是爬着回到破庙的,膝盖和手掌全磨破了。
陈枚乾蹲在门口啃烧鸡,瞥了他一眼:"才二十里?废物。"
宋清川气得抓起石头砸他,却被轻松躲开。
"省点力气。"陈枚乾扔来个药包,"明天加到二十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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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宋清川已经能轻松跑完三十里山路,甚至还有余力骂人:"陈枚乾!说好的瀑布呢?"
陈枚乾从树后转出来,手里拎着条活鱼:"急什么?今天加餐。"
他把鱼扔给宋清川:"用手劈开。"
"啊?"
"形境第二关'铁骨',练的是筋骨之力。"陈枚乾示范性地并掌如刀,轻轻一划——鱼身整齐地分成两半,骨断肉不烂,"到你能劈开鱼骨还不伤鱼肉,就算入门了。"
宋清川试了三次,不是劈歪就是力道不够。第四次时,他突然想起那招"雪落无痕"的轨迹,手腕下意识一转——
"唰!"
鱼身分开,鱼骨断裂,鱼肉完好。
陈枚乾眉毛一挑:"哟,开窍了?"
宋清川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明白过来:"所以你教我那招刀法,其实是..."
"练武本就是一通百通。"陈枚乾伸了个懒腰,"明天开始,每天加练两个时辰的'撞树功'。"
"啥功?!"
"形境第三关'玉髓',得把骨髓练稠了。"陈枚乾坏笑,"放心,死不了——顶多吐几口血。"
宋清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上了条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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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
宋清川浑身酸痛地躺在草堆上,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手掌——一个月前还细皮嫩肉,现在已布满老茧。他试着握拳,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下涌动的力量。
破庙外,陈枚乾的声音幽幽传来:"武道如登山,你现在才刚到山脚。"
宋清川没吭声,只是默默摸向腰间的短刀。刀身上,"听风"二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夜风吹过庙檐,仿佛一声叹息。
沧浪剑派,青鸾峰。
晨雾未散,山间石阶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师姐!苏师姐!"
沈涟一脚踹开小院竹门,手里拎着个油纸包,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屋内,正在静坐调息的苏倩蓉被吓得一激灵,差点从蒲团上栽下来。
"沈、沈师妹……"苏倩蓉拍了拍胸口,声音细若蚊蝇,"早课还没开始呢……"
"谁管那个!"沈涟一屁股坐到她对面,油纸包往案几上一拍,"看!我从厨房顺的桂花糕,还热乎着呢!"
油纸掀开,甜香四溢。苏倩蓉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摇头:"偷拿厨房的东西,被掌勺师叔知道又要罚你……"
"怕什么?"沈涟满不在乎地塞了块糕饼到她嘴里,"那老头儿看见我的根骨,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这话倒不假。自打一年前东方泊把沈涟带回沧浪剑派,各位长老见了她的天赋,个个两眼放光——经脉通透似玉髓,悟性更是百年难遇。就连最严厉的戒律堂首座,见她偷懒逃课,也只是板着脸说句"下不为例"。
苏倩蓉小口啃着糕点,忍不住问:"沈师妹,你以前……真的和野狗抢过食?"
"那当然!"沈涟眼睛一亮,立刻盘腿坐直,"我跟你说,当时七八条恶狗围着我和川哥,个个龇牙咧嘴——"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竹筷比划起来,"只见川哥一个鹞子翻身,'唰唰'两刀就砍翻三条!"
筷子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差点戳到苏倩蓉鼻子。
"然后呢?"苏倩蓉往后缩了缩。
"然后?"沈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剩下几条狗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直喊'宋大爷饶命'!"
苏倩蓉"噗嗤"笑出声:"狗怎么会说话!"
"哎呀,反正就那个意思!"沈涟摆摆手,"等以后我带你去见川哥,让他亲自给你演一遍——他耍刀可比那些师兄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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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练剑坪。
"沈涟!"执教师兄黑着脸喝道,"'沧浪三叠'要心静如水,你蹦蹦跳跳的像什么样子!"
场中央,沈涟正把一套剑法使得虎虎生风。说是沧浪剑法,倒更像街头打架的架势——劈、砍、戳毫无章法,偏生剑锋过处,气劲激得周围弟子连连后退。
"师兄~"她收剑吐舌,"我这叫'创新'!"
"胡闹!"执教师兄刚要训斥,突然瞥见远处凉亭里东方泊正朝这边摆手,只好憋着气改口,"……下不为例!"
沈涟得意地冲苏倩蓉挤挤眼,后者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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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弟子斋舍。
苏倩蓉正就着烛火抄写剑诀,窗棂突然"咔哒"一响。抬头就见沈涟倒挂在屋檐下,冲她做鬼脸。
"沈师妹!"苏倩蓉慌忙开窗,"太危险了!"
沈涟一个翻身钻进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喏,烧鸡!我特意给你留的鸡腿!"
油渍浸透纸包,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苏倩蓉又惊又怕:"你、你又去厨房偷……"
"什么叫偷?"沈涟理直气壮,"我将来是要当剑仙的人,吃他们只鸡怎么了?"
苏倩蓉拿她没办法,只好小声问:"那个'川哥'……也会这样偷东西给你吃吗?"
沈涟啃鸡翅的动作突然一顿,眼神飘向窗外:"他啊……"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个寒冬的夜晚,宋清川鼻青脸肿地回来,怀里却揣着热乎乎的肉包子。
"他才不用偷呢。"沈涟低头,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他总有办法弄到吃的……"
苏倩蓉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变化,轻声道:"你想他了?"
"谁想那个混蛋!"沈涟猛地抬头,眼眶却有点红,"一声不吭就把我扔船上……"说着突然跳起来,"走!我带你去后山练剑!"
"现在?天都黑了……"
"怕什么!我可是要当剑仙的人!"沈涟已经拎着剑冲到门口,回头时又恢复了那副痞里痞气的笑容,"等找到川哥,非得让他看看我现在多厉害!"
夜风吹动她的衣袂,腰间的"听风"竹刀轻轻摇晃——这是她唯一从五石塘带来的东西。
苏倩蓉望着少女在月光下雀跃的背影,突然有点羡慕那个素未谋面的"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