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川送完最后一封信回来时,夕阳已经沉到了五石塘的屋檐下。他揉着酸痛的脖子走进破庙,却发现陈枚乾难得没在喝酒,而是盘腿坐在草堆上,面前摆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
"回来了?"陈枚乾头也不抬地问。
"嗯。"宋清川把今天的工钱往怀里一揣,往地上一坐,"饿死了。"
陈枚乾这才抬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收拾东西,三天后跟我走。"
宋清川一愣:"去哪?"
"闲人帮。"
"什么帮?"宋清川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枚乾慢悠悠地卷起地图:"闲——人——帮。"他故意拖长音调,"怎么,没听说过?"
宋清川诚实地摇头。
陈枚乾嗤笑一声:"正常。江湖上知道闲人帮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死人。"
宋清川后背一凉。
五更天,宋清川站在破庙门口,望着这个住了快两年的地方。
屋顶的破洞还在,墙角的老鼠洞还在,连他刻在门框上记录身高的划痕都还在——只是今天过后,他就要离开了。
"磨蹭什么?"陈枚乾靠在老槐树下,嘴里叼着根草茎,"再不走天都亮了。"
宋清川没理他,弯腰从香案底下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攒下的十七枚"开元",用麻绳仔细串好。他取出十枚贴身藏好,剩下的七枚轻轻放在供台上。
"给沈涟留的?"陈枚乾挑眉。
"关你屁事。"宋清川耳根发烫,转身去收拾包袱。
---
五石塘的清晨雾气蒙蒙。
宋清川先去了王记包子铺。王老汉正在蒸第一笼包子,见他来,二话不说包了五个肉馅的塞过去:"路上吃。"
"王伯..."宋清川攥着热乎乎的油纸包,"我..."
"知道知道。"老汉摆摆手,"年轻人就该出去闯闯。记着,混不好就回来,老汉这儿永远缺个揉面的。"
药铺陈大夫送了他一包金疮药;铁匠铺张叔给了把新磨的匕首;连以前总追着他打的李婶,都偷偷往他包袱里塞了双千层底布鞋。
最后他站在刘平的镖队前。
"闲人帮?"刘平脸色变了变,把他拉到一旁,"你小子怎么跟那群地头蛇扯上关系的?"
宋清川晃了晃木牌:"混口饭吃。"
刘平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记着,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活命最要紧。"他从怀里掏出个皮水囊,"拿着,真正的烧刀子,比你在五石塘喝的强十倍。"
---
正午时分,两人终于踏上官道。
宋清川回头望了一眼五石塘的轮廓,突然发现陈枚乾腰间的酒葫芦换成了个崭新的黄铜壶。
"哟,发财了?"
陈枚乾神秘一笑:"临行前顺了刘平两壶酒——就藏在送你那囊底下。"
宋清川急忙翻包袱,果然摸出两个沉甸甸的锡壶。他气得跳脚:"你他妈——"
"第一课。"陈枚乾悠悠道,"闲人帮的规矩——雁过拔毛。"
远处传来悠扬的驼铃声。官道尽头,隐约可见青山叠嶂。
宋清川最后看了一眼五石塘的方向,转身跟上陈枚乾的脚步。腰间的"断水"短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在风里飘啊飘,像在告别。
破庙的香案上,七枚开元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一只麻雀飞来,啄了啄,又扑棱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