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林薇脸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条。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日历上那个醒目的红色标记——10月18日,她和沈念的结婚纪念日。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期也已结束。过去一个月,林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和康复中心,回沈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沈念,除了偶尔询问岳父病情外,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但今天不一样。林薇盯着那个日期,心中泛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也许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们能找到重新开始的契机?
下定决心后,林薇早早起床,精心挑选了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甚至还喷了一点香水——是沈念曾经随口提过"还不错"的那款。
厨房里,她拒绝了张妈的帮助,亲自准备晚餐。不是往常的中式家常菜,而是法式料理——鹅肝酱配无花果、奶油南瓜汤、香煎鳕鱼配柠檬黄油汁、最后是巧克力熔岩蛋糕。每一道都是她这一个月在烹饪班新学的,每一道都反复练习过多次。
餐桌铺上了最好的亚麻桌布,摆上了结婚时收到的银质烛台,插着新买的香薰蜡烛。林薇甚至开了一瓶1990年的波尔多——从沈念的酒窖里精心挑选的。
下午五点,一切准备就绪。林薇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沈念发了条信息:"今晚有空回家吃饭吗?有些重要的事想谈。"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二十分钟,依然沉默。
林薇打开通讯录,找到周婷的号码拨了过去。
"沈太太。"周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某个餐厅。
"周助理,沈念在吗?我有事找他。"林薇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沈总正在和重要客户用餐。"周婷的语气带着一丝微妙的得意,"需要我转告吗?"
林薇咬了咬嘴唇:"不用了。请问...你们在哪里用餐?"
"金悦轩,888包厢。"周婷停顿了一下,"不过沈总交代了,今晚的会谈很重要,不希望被打扰。"
挂断电话,林薇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金悦轩——宁州最高档的中餐厅,888包厢是VIP专属。去年他们的订婚宴,就是在那里举行的。
她机械地走到餐厅,看着精心准备的晚餐,烛光在精致的餐具上跳跃,那么美,那么可笑。林薇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抬手抹去泪水,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和包包,径直出门。她要去金悦轩,亲眼看看那个"重要客户"是谁。
出租车停在金悦轩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薇付完车费,站在餐厅富丽堂皇的大门前,突然有些犹豫——她这样冲进去,算什么?抓奸的妻子?可她和沈念的婚姻,从来就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啊。
正当她踌躇时,餐厅的门开了,一群人走出来。林薇本能地躲到柱子后面,屏住呼吸。
最先出来的是周婷,她穿着性感的黑色晚礼服,妆容精致,手里拿着沈念的公文包。接着是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看起来确实是商业人士。最后是沈念,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正侧头和其中一人交谈。
林薇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商务晚餐。她正想走出来,却看到周婷自然地挽上了沈念的手臂,而沈念...没有推开。
这一幕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刺入林薇的心脏。她站在原地,看着沈念和周婷与其他客人道别,看着周婷凑到沈念耳边说了什么,看着他们一起走向停车场...
林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出租车窗外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付钱时差点拿错钞票,下车时差点被台阶绊倒。
沈家别墅一片漆黑。林薇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餐厅。烛泪已经凝固,精心烹制的菜肴早已凉透。她呆立片刻,突然伸手抓起那瓶开了却没被碰过的波尔多,对着瓶口直接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心。
"重要客户"...呵,多么完美的借口。
林薇又喝了几口,然后开始收拾餐桌。动作又快又急,仿佛要抹去所有可笑的证据。一个盘子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她没有立即清理,而是站在那里,看着满地的碎片,就像看着自己破碎的婚姻。三年了,她付出了一切,却换不来沈念的一个回眸。而周婷,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亲近。
多么讽刺。
林薇蹲下身,徒手捡拾碎片。锋利的瓷片划破她的指尖,鲜血滴在雪白的桌布上,像一朵朵小小的红梅。她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肉体上的疼痛反而让她好受些。
收拾完残局,林薇上楼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她需要离开这里,哪怕只是暂时的。碧水湾公寓也好,随便哪个酒店也好,只要不是这个冰冷的"家"。
夜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细密而冰冷。林薇启动车子,驶出车库。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一次次抹去,就像她流不完的眼泪。
她开得很快,太快的速度加上模糊的视线,让她差点错过那个急转弯。刹车踩得太晚,车子失控地打滑,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砰"的一声巨响,安全气囊弹出,重重打在林薇胸口。她的头撞在侧窗上,一阵剧痛,然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
意识模糊中,林薇看到有人敲打车窗,听到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她费力地摸出手机,本能地拨通了最熟悉的号码。
"沈念..."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我...出车祸了..."
"什么?你在哪?"沈念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背景音很安静,不像是在外面。
林薇勉强报出位置,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告诉她这是在医院。林薇试着动了动,全身像被卡车碾过一样疼。头上缠着绷带,左手打着点滴,右臂有擦伤和淤青。
"醒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林薇转头,看到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翻看检查报告。
"轻微脑震荡,额头缝了五针,左臂擦伤,肋骨有轻微骨裂。"医生简洁地汇报,"不算太严重,但需要观察48小时。"
"谢谢医生..."林薇的声音嘶哑,"谁...送我来的?"
"救护车。有位先生打过电话询问情况,说是派司机来处理手续了。"医生推了推眼镜,"你丈夫呢?需要通知他吗?"
林薇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派司机来处理...这就是沈念的回应。她差点死掉,而他甚至不愿亲自来看一眼。
"不必了。"她轻声说,"我没有丈夫。"
医生似乎理解了情况,没再多问,只是嘱咐护士多加留意就离开了。
林薇独自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三年婚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待与付出,换来的不过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伤害。
够了。真的够了。
第二天上午,林薇勉强能坐起来时,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性走进病房。
"沈太太,我是沈总的法务顾问王律师。"对方递上名片,"沈总委托我来处理车祸相关事宜。这是保险单和索赔文件,需要您签字。"
林薇接过文件,看都没看就放在一旁:"沈念人呢?"
王律师略显尴尬:"沈总有个跨国视频会议,实在抽不开身。他让我转达,请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林薇笑了,那笑容让王律师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请转告沈总,我只有一个要求——离婚。"
王律师明显愣住了:"这...沈太太,您现在的状态可能不适合做重大决定..."
"我很清醒。"林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比过去三年任何时候都清醒。请你原话转告。"
王律师离开后,林薇拿起手机,拨通了苏雨晴的号码。
"薇薇?"苏雨晴的声音充满担忧,"我听说你出车祸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碍。"林薇简短地说,"雨晴,能帮我个忙吗?我需要找一位擅长离婚协议的律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确定?"
"从未如此确定过。"
挂断电话,林薇又给父亲打了电话,轻描淡写地解释了车祸,绝口不提离婚的事。她需要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计划,再面对父亲的询问。
下午,苏雨晴带着一束鲜花和一位干练的女性律师来到医院。
"这位是唐律师,我大学同学。"苏雨晴介绍道,"专攻婚姻家庭法。"
唐律师简单询问了林薇的婚姻状况和诉求,专业地分析道:"你们没有共同子女,主要问题是财产分割。根据你描述的情况,可以主张精神损害赔偿。"
"我不需要他的钱。"林薇摇摇头,"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婚姻。"
"即使如此,也要做好充分准备。"唐律师递给她一份清单,"需要收集的资料都在上面。等你出院后我们再详谈。"
她们离开后,林薇望着窗外的雨,思绪飘远。三年了,她一直活在等待和希望中,等待沈念回头看她一眼,希望有一天他能爱上她。而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有些人不是付出就能打动的。
第三天,医生批准林薇出院。让她意外的是,来接她的不是苏雨晴,而是沈家的司机老陈。
"沈总吩咐我接您回家。"老陈恭敬地说。
林薇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她确实需要回沈家一趟——收拾行李,取走私人物品。
沈家别墅一如既往地安静。林薇走进门,发现一切如常,仿佛女主人的短暂消失毫无影响。她直接上楼,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衣帽间里,她的衣服只占了一小部分;书房里,她的书不过寥寥几本;整个家中,属于她的痕迹少得可怜,就像她在这段婚姻中的存在感一样微弱。
收拾到一半,林薇突然想起地下室里沈念母亲留下的拉坯机。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原因,她走下楼梯,想去看看那台机器。
地下室很暗,灰尘在空气中漂浮。林薇打开灯,看到角落里盖着防尘布的拉坯机。她走过去,轻轻掀开布,露出那台老式机器。旁边堆着几个纸箱,标签上写着"雅琴的遗物"。
林薇本不想窥探他人隐私,但一个敞开的纸箱吸引了她的注意——里面是一本皮面日记本,封面已经有些褪色。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
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给念念:当你读到这本日记时,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做你的母亲..."
林薇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沈念母亲留给他的日记,他显然读过——有些页面有轻微的折痕,有些段落旁边还有铅笔做的记号。
她应该放回去的。这太私密了。但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她继续读了下去。
日记大部分记录了沈念童年的点滴,以及他母亲对生活的感悟。但最后几页,笔迹变得虚弱潦草,显然是在病重时写的:
"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个月。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离开念念。他才十五岁,还需要妈妈..."
"今天念念哭了,求我不要放弃治疗。傻孩子,如果还有希望,妈妈怎么会放弃?但我不能告诉他真相——最后阶段的治疗会让我完全失去意识,连告别都不能。我宁愿他恨我,也不要他看着我一点点变成没有反应的躯壳..."
"最后的决定:停止治疗,用剩下的时间好好陪伴念念。至少这样,他能记住妈妈清醒的样子..."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病床上的沈念母亲抱着年幼的沈念,两人都在笑,但眼里含着泪。
林薇合上日记本,泪水模糊了视线。现在她终于明白沈念为何如此抗拒亲密关系——他最深爱的母亲"放弃"了他,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那种被抛弃的创伤,让他筑起高墙,拒绝任何可能再次伤害他的人,包括...她。
"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薇猛地转身,看到沈念站在楼梯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她慌乱地擦去眼泪,将日记本放回箱子。
沈念大步走过来,一把抓起日记本:"谁允许你碰这个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眼神锋利如刀。林薇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念——愤怒之下,是赤裸裸的痛苦和脆弱。
"我只是..."林薇深吸一口气,"我想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亲密关系。"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沈念冷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车祸的事我听说了,你想离婚?好啊,正合我意。"
林薇看着他,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沈念,你母亲没有放弃你。她停止治疗是因为不想让你看着她变成植物人。她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沈念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你说什么?"
"日记里写得很清楚。"林薇轻声说,"她宁愿你恨她,也要保护你最后的记忆不被摧毁。"
沈念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日记本,手指微微发抖。
"我一直以为..."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林薇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但沈念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律师会联系你。"最终,林薇轻声说,"我会尽快搬出去。"
她转身离开,留下沈念一人站在昏暗的地下室,手中紧握着那本改变一切的日记。
上楼后,林薇继续收拾行李。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快,更坚决。无论沈念是否理解了他母亲的苦衷,无论他是否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都与她无关了。
三年了,她一直在等待一个奇迹,等待沈念有一天能敞开心扉。但现在她明白,有些伤口太深,不是爱就能治愈的。而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耐心。
收拾完最后一件物品,林薇环顾这个她住了三年却从未真正属于她的房间。床头柜上还放着那枚枫叶书签——沈念送她的唯一礼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放进了包里。
走出沈家大门时,雨已经停了。林薇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还不清楚。但至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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