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鬼爪掐住谢怀安脖颈时，他腰间的青铜铃突然发出清鸣。我望着那张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脸，指尖煞气突然凝滞。

"师尊当年也是这般表情。"他咳着血笑出声，任由我的指甲陷进皮肉，"在您剜出他金丹那夜。"

供桌上的琉璃灯骤然爆亮，三百年前的大火在光影中重现。我看见自己握剑刺穿青衣道人的丹田，而他沾血的手正将一盏灯塞进我怀里。

"阿焰，跑！"记忆里的嘶喊与现实中重叠。谢怀安突然抓住我手腕按向灯芯，青色火焰中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师尊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在诛仙阵中，将半颗金丹炼成续命的灯油。

锁魂钉在琵琶骨里发出悲鸣。我踉跄着撞上神龛，看那个总冷着脸训斥我修习懈怠的人，是怎样颤抖着把弑神咒改成替命符。

"你以为自己为何能逃过天罚？"谢怀安扯开衣襟，心口蜿蜒着与我相同的咒纹，"这盏灯烧得从来不是鲸脂，是师尊的魂魄。"

破碎的铜镜映出两张惨白的脸。我终于明白为何三百年来寻不到他半点残魂，原来我每用鬼气点燃一次灯盏，都在焚烧他最后的元神。

窗外血月正浓，守宫铃在罡风中碎成齑粉。我握住谢怀安刺来的桃木剑抵住心口，就像当年师尊教我们练剑时，他总舍不得让我沾半点尘灰。

"师兄，换你当次好徒弟。"青焰顺着剑身爬上他衣袖时，我终于读懂灯芯里藏着的偈语——弑师者永世为灯奴，却无人知晓点灯人需以身饲火。

桃木剑没入胸膛时没有痛楚，只有青焰顺着血脉灼烧魂魄的酥麻。谢怀安手腕突然翻转，剑锋擦着我心口划过，在他自己咽喉割开一道血线。

"你做什么！"我徒劳地捂住他颈间喷涌的温热，三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恐慌。怀中人却笑着举起琉璃灯，让我们的血共同浸透灯芯。

青焰倏地化作漫天流萤，照亮道观残破的穹顶。那些光点聚成师尊虚影，他拂尘轻扫过我们相叠的手，最后一道锁魂钉应声而碎。

"痴儿。"虚影点在谢怀安眉间，那点朱砂痕渐渐显露出封印的真相——根本不是守宫砂，而是三百年前师尊用自己的血绘下的共生咒。

我颤抖着扯开他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襟。心口咒纹正在急速蔓延，与我身上消退的煞气形成诡异共鸣。原来当年师尊将诅咒一分为二，怨煞缠身者为灯奴，而承其血脉者...才是真正的灯盏。

谢怀安冰凉的手指突然抓住我腕骨："师弟可知，守宫铃为何遇见你会响？"他引着我去碰青铜铃残片，那些花纹在血泊中重组，分明是逆转的弑神咒。

月光忽然清澈如练。怀中的琉璃灯寸寸龟裂，师尊的虚影随着晨光渐渐消散。我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坐在八卦阵中央，看着朝阳将我们纠缠的发丝镀成金色。

最后一缕青焰在指尖跳跃时，我终于读懂咒纹最后的纹路——当灯奴甘愿殉灯，便是点灯人重生之时。

桃木剑贯穿过两人心脏的瞬间，道观古钟自鸣。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洒落三百年前被血浸透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