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世

惊蛰的雨把山神庙冲刷得发亮时，我正用银针挑开那人肩头的腐肉。血色浸透的飞鱼服下，锁魂铃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叮咚作响。

"锦衣卫也信佛？"我故意让匕首擦过他颈侧，刀柄上淬毒的暗纹在雨光里泛青。昏迷的人突然睁眼，擒住我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苏...苏大夫？"

檐角铜铃被风撞碎在青石板上。二十年过去，这双眼睛还是像淬了雪的刀，只是此刻蒙着层水雾。我反手将毒针刺入他曲池穴："裴大人认错人了，在下是药王谷通缉要犯——"

话音未落，他怀中滚出一串金铃。十二枚铃铛缠着褪色的红绳，最末那颗刻着歪扭的"宴"字。我腕间的旧疤突然灼痛起来，恍惚又看见二十年前，少年把铃铛系在我脚踝时滴落的烛泪。

"阿宴..."裴照咳着血抓住我衣袖，腰牌上"北镇抚司"四个字硌着我掌心，"当年苏家大火..."

暴雨淹没嘶吼。我扯开他衣襟，狰狞的刀伤下浮动着诡异的青纹。这是西域噬心蛊，中蛊者每逢月圆便要生啖血肉，而解蛊之法...我摸着心口那道旧伤，突然笑出声。

原来是这样。

二十年前上元夜，师兄把我锁在地窖时说过："噬心蛊母可替子蛊受劫"。那时我以为他是要让我替他挡灾，却不知晓后面半句——若子蛊濒死，母蛊宿主能以命换命。

裴照的佩刀突然出鞘，刀光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我终于看清他眼尾那颗朱砂痣，和当年师兄颈后的印记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我握着他持刀的手刺向自己心口，"用追魂香诱我来此，不就是为给苏家七十二口报仇？"

锁魂铃在暴雨中发出尖啸。裴照手腕翻转，刀锋没入他自己胸膛的瞬间，我腕间母蛊发出悲鸣。二十年前的画面如走马灯浮现：师兄抱着七岁的我冲出火海，背后插着苏家祖传的淬毒剑。

"当年种蛊是为救你..."他呕出的血染红我袖口，"现在...换阿宴自由..."

山神像在雷声中坍塌。我接住他坠落的身躯，二十年来第一次触碰那串金铃。铃舌里掉出半枚玉珏，与我颈间残佩严丝合缝——正是苏氏家主代代相传的长生锁。

暴雨忽歇，晨光刺破供桌残骸。我咽下他心口血，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走进深山。脚踝金铃惊起满林鸦雀，像极了那年他背我走过十里灯市时，漫天飘落的祈愿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