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阴冷,少冰少雪,寒气渗进窗户的缝隙流入屋内。
冷。
风槐序裹着被子,嘴角扯出一丝笑,她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当桃花盛开时,饱受病痛折磨的她应该早已长眠,那么,终于不用拖累亲人了。
“真好。”
她笑得释然,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拿出纸笔,开始写遗书。
“妈妈,如果有下辈子,你来当女儿好吗。”
写到这,风槐序忍不住看向窗外——故乡的方向。
离家五年,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同妈妈说的话也少得可怜,她总是报喜不报忧,一开始的小病不在意,后来……
没有后来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躺回床上看着窗外,妈妈应该买了她喜欢吃的菜,疲惫的身体怎么也挺不直,常含泪水的眼睛深处藏着失望,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
明明治不好,却怎么也不放弃,真是傻子。
“呼——”
风槐序抓紧心口,一瞬间的窒息感荡空了大脑,身体像生锈的机器,僵硬地停止运转。
死亡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没有任何预料,在一个平常的冬日,风槐序死了,成了死亡率的一个数据。
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某时某地的春日也如此,燕衔泥来绕梁飞,一树碧绿正春浓。
院子内的小姑娘一个不注意磕破了头,直挺挺倒地,一旁稍大一些的姑娘吓得惊呼出声:“小娘子!”
她急急忙忙将小娘子抱起,边跑边喊:“快去唤郎中来!”
“是。”
不远处的小少年来不及请示娘子,拔起双腿就往外跑去,跑得一张脸通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跑的。
刚跑到廊道,迎面撞上娘子,小少年顿时有了主心骨,扶着腰喘气道:“娘子——小娘子——摔晕了。”
“什么!”
女子柳眉横竖,急忙吩咐小少年去寻郎中,转过头快步向内院走去,耳垂的珍珠珰随着脚步摇摇晃晃。
“紫云,絮娘伤的重吗?”
人未至声已至,紫云红着一双眼请罪:“娘子,奴婢未看好小娘子,任娘子发落。”
小姑娘的肩膀随着颤音抖动,兔儿儿似得无助可怜,但宋慈溪见了昏迷的女儿,平日里的和善去了大半,冷声道:“若絮娘有事,便将你交于方总管处置。”
“是。”
紫云的头更低了,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呼——”
风槐序睁开眼,见一貌美女子看着她,平静的心掀起几点波澜。
死?
生?
不等她思索个所以然来,宋慈溪就抱住她,眼眶红红的,声音哽咽:“没事了就好。”
女子的怀抱温暖,风槐序不由想起妈妈,眼角渐渐蓄满泪水。
她想她了,真的很想。
拼命忍住不哭,可还是一滴一滴顺着脸流到脖颈,打湿了胸前的一小片衣料。
“对不起。”
风槐序回过神,脸微微泛红,不应该失态的。
“絮娘,在阿娘面前不需要如此,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随自己心意就好。”
宋慈溪揉了揉她的发顶,盈着泪水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阿娘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风槐序:“……嗯。”
她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的情绪,目光悄悄地打量周边的环境。
古色古香的布置,典雅的摆设,以及她们身上绣工不错的锦衣,这些都说明,她来到了古代,一个非富即贵的家庭。
“……我有些困了。”
支走了人,才能从缩在角落里偷看的小姑娘口中问话。
“那絮娘好好休息,娘就不打扰了。”
宋慈溪揉了揉她的发顶,起身向外走去,路过紫云时低声道:“好好照顾絮娘,今日的事便扣你一月的工钱。”
紫云点了点头。
“是。”
风槐序装作没看见,等屋内只剩下她们了,才开口:“今日府里有什么趣事?”
紫云一边打开柜子一边回道:“方小娘今日身子不舒坦,吃药还怕苦,要合着蜜饯才行。”
风槐序:……
“还有呢?”
“二郎君读书读得睡着了,叫老爷拿竹条打了手。”
说到这,紫云拿着绿罐子走到床榻边道:“府里还是小娘子最乖巧。”
风槐序:“……”
她摸了摸肿起的额头,紫云见了,连忙开口:“小娘子,小心弄痛了自己。”
“嗯。”
知道了一些重要的消息,风槐序能猜出这具身体的性格,乖巧守礼,但也有小孩子性子,讨厌方小娘,还喜欢与兄弟姐妹比较高下。
她微仰起头,方便紫云涂药,肿起的地方碰到药膏,火辣辣地痛,风槐序忍住不出声,目光向窗口外望。
俊秀的小少年带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人往这赶,年长者的手里提着一个红木箱子。
郎中吧。
她收回目光,问紫云:“叫了郎中?”
“嗯。”
紫云放下绿罐子,连忙去门外迎接,“陈郎中,快来替小娘子看看。”
“呼——”
陈郎中深呼一口气平复心跳,走进屋内用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红木箱顺手递给一旁的小少年。
“头晕不晕?”
他问。
风槐序一边说了一句“不晕”,一边将手递过去,陈郎中顺势握住手腕把脉,面色平静。
“没什么事,额头上的伤涂点上好的药应该不会留疤。”
“那就好。”
紫云松了一口气,将小少年手中的红木箱递给陈郎中,“郎中慢走。”
“紫云,你去送送陈郎中,”她指向小少年,“你留下。”
紫云听照吩咐做事,领着陈郎中走出屋内,小少年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右脚不自觉摩挲地面。
“做了几年?做什么的?”
小少年愣住了,抬起头,唇白齿红,面容很快恢复了平和。
“小娘子,我是方总管的儿子方舟呀,你忘了吗?”
看着对方秀气的平和的面容,风槐序轻声开口:“磕了头,一时没有缓过来。”
“也对,小娘子一向十分聪慧,定是磕了头才会犯迷糊。”
方舟自说自话,加强这个想法,说完不由问:“小娘子找我有何事?”
风槐序:“……近日有什么新鲜事?”
“竹溪县搬来了一富贵户,就在我们府邸的另一条街,那员外还买了我们老爷的一幅山水画。”
说到这,方舟突然停住,转移了话题,“还有珍宝阁又出了新的衣裳首饰,福禄铺也出了新的点心……”
每一句话,风槐序都记入心中,她渐渐对这个时代有了一些了解。
商业繁荣,风气开放,明体宋服,但有宰相,不止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