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絮絮飘飘，落了一地，脚踩上去印下一个个印子，不多时就已模模糊糊。
春日来的，才历了一个秋，转身便是冬日，风槐序抱着铜手炉看凉亭外的早梅，娇滴滴开出几朵红，在雪色中傲然。
围炉煮茶，雾似的白气团团上升，有些朦胧双眼，风槐序呼出一口白烟，端起热茶润了润唇，紫云在一旁适时开口:“小娘子，何时去前院？”
她饮尽杯中茶水，看向那一小丛红，“若阿娘派人来唤便去。”
若是无人来，那便不去。
紫云明白了她的意思，拿起茶具准备煮花茶。
红梅与雪色交衬，宛如君子傲立于天地，不染半分尘埃，天上客一般。
一抹湛蓝色远远飘至，红梅下，小少年沾上雪色的眉眼平静如水，忽而鲜活起来，蓝融红，红融白，那么和谐。
“风小娘子——”
小少年清朗的嗓音顺着风传入风槐序的耳边，她愣了愣，边走上前边问:“陆三郎怎——”
忽又改了口:“是陆员外来拜访家父？”
“嗯，”陆生露出一个浅笑，“我跟爹爹一起来的……”他顿了顿，耳尖红红的，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不好意思，小声开口:“想来见见风小娘子，毕竟我们是朋友。”
他唯一的朋友。
“原来如此。”
风槐序将铜手炉递给他，“暖一暖手。”
陆生下意识接过，触碰到风槐序的手，软软的，暖暖的，热意从手心流入心口，一颗心跳得快了些，他不自觉嘴角上扬，“谢谢。”
“嗯。”
风槐序坦然接受，看向煮茶的紫云，“茉莉花茶好了？”
“好了。”
紫云一边回答一边倒茶，动作行云流水，丝丝缕缕的烟上升，飘逸。
风槐序拿起杯子递给陆生，“喝茶暖暖脾胃。”
陆生接过，手再次碰到她的手，有些留恋这种关怀，微微下垂的眼睛亮亮的，水汪汪一片。
“风小娘子，多谢。”
说完，他的目光看向风槐序，眼底是她的身影，风槐序被看得心头软乎乎的，小狗狗一样的眼神，实在惹人怜爱。
“不用，我们是朋友，不必如此见外。”
“嗯。”
陆生看着风槐序，墨似的眼睛亮亮的，右手不自觉抓紧了些衣袖，张口欲言，却被打断了。
“三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团子似的孩童跑过来，呼吸有些重，“让我好找，一点儿也不知道迁就我，没有兄长风范。”
他微微抬头，下意识露出傲慢的神情，刚要开口，目光扫过风槐序，忽然吞下一肚子的话，有些不情不愿看向她，“风小娘子。”
风槐序看着这小孩的做派，瞬间想起无数个继母虐待原配子女的事，面容勉强维持平静，“陆五郎。”
说完看也不看陆阁一眼，自顾自牵起陆生的手问他，“陆三郎想要看我爹爹的藏书吗？”
不等他回答，风槐序牵着人的手就往最大的院子——风文竹的住处走。
院子内几丛染白的翠竹挺立，一石桌二石凳，还有一些奇石映衬其中，错落有致，前厅右边紧挨着书房，半掩的门内传来谈话声。
“文竹兄，你当真愿意？”
男子疏朗的嗓音很轻快，“自然，娘子已经问过絮娘了，既然絮娘同意，我这做爹爹的还有什么话说，自然愿意依着她。”
二人的交谈声好似模糊起来，风槐序捏了捏右手的小拇指。
“絮娘觉得陆三郎如何？”
她怎么回答的？
“陆三郎小小年纪已有君子之风，为人真诚又沉稳，是个很好的小郎君。”
“既然如此，那絮娘同意订亲吗？这门亲事虽低嫁，但有阿娘在，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无论如何，在这里总要融入时代，融入家人，早早订亲很常见……
沉默些许，她还是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为人妥协。
“风小娘子——”
陆生的话拉回了她的心神，她看向小少年明显欢喜的脸。
“我听到爹爹说我可以来这里同你一起读书，”他顿了顿，脸色红了些，“以后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
真好。
陆生露出一个笑容，微微下垂的眼睛亮亮的，好像藏着星星。
“陆三郎，你只是听到了这些吗？”
风槐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开口，“没有听到别的吗？”
别的？
陆生红了脸，支支吾吾开口:“听到风知县说要把……你嫁给我。”
说完，他的脸更红了，心跳快了些，一下又一下，呼吸有些重，“风小娘子，我可以唤你絮娘吗？”
可以吗？
他看着风槐序，眼含期待，右手不自觉握紧了些。
“可以。”
无论如何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称呼。
陆生松了口气，目光才扫向周围，只见书房的门开了，他的爹爹在前头走着，一见到他就眉眼带笑，边走边说“三哥怎来——”
眼一转，立马改了口:“原来是跟着风小娘子过来的。”
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陆生有些不自在，脸上红润未褪又覆上一层，“嗯。”
“陆三郎原来已经同我家絮娘这么熟了，”风文竹见此忍不住感慨，“絮娘怎没同爹爹说过。”
语气似乎有些……委屈？
风槐序:……只是见过两面而已，但说出来有点伤人心，也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爹爹，”风槐序走到他身边，在两双目光的注视下平静开口:“你没有问我。”
话音刚落，周围沉默了一瞬，继而响起笑声，“也对，郁离兄你也没问，怎么能怪风小娘子不说呢？”
说完，陆秉言转头看向风槐序，“风小娘子真诚以待，真是颇有贵女风范。”
陆生适时点了点头。
风槐序:……硬夸得丝毫没有水准，不如自己，她看向爹爹，风文竹脸色并没有变，反而爽朗地笑了笑。
“也对，没有问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伸出手摸了摸风槐序的发顶，“多亏了絮娘开口，不然爹爹下次可能又会如此，那样的话，恐怕会伤了絮娘的心。”
丝丝缕缕的暖意捂得一颗心胀胀的，这样少见的细心温柔，一次又一次，终是让风槐序彻底褪去割裂感，融入时代，融入这里。
她嘴角上扬，牵起风文竹的手，柔声开口:“才没有，爹爹是最好的爹爹。”
风文竹忍不住笑出声，看了一眼陆秉言，一脸骄傲，“我家絮娘真是顶顶好的小娘子。”
陆秉言抽了抽嘴角，立马换上笑脸，“自然，风小娘子看着就是个聪慧过人，唇红齿白的妙人儿。”
二人笑着就这件事谈论，风槐序默默离他们远了些，同陆生聊着竹溪县的趣事，整个人很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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