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沉了。
白初晗躺在床上，天花板在昏暗中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她数到时钟第三圈走完最后一格时，窗外的树影忽然晃了一下，幅度不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了推，随即又定在那里，纹丝不动。
一小时后，“沙沙”声从门缝里钻进来。不是风扫过落叶的脆响，是布料蹭过地板的闷响，轻得像蛇腹碾过青砖，一寸寸爬近。白初晗闭紧眼，睫毛沉沉压在眼下，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坠入了无梦的睡眠。
“妈妈”的呼吸声停在床边，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像久未开启的旧衣柜里散出的气息，混杂着尘埃与朽木的味道。她站了多久？白初晗在心里默数着自己的呼吸，一次，两次，三次——盖在身上的薄被被轻轻拽了拽，力道很轻，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踢被子。
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随后是“咔嗒”一声轻响，门被带上了。
屋里彻底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微响，也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不属于这里的声音。先是小孩的哭声，细得像一根快要绷断的线，拉一下，断了，隔几秒又弱弱地续上，带着令人心头发紧的委屈与恐惧；后来是一声短促的惨叫，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捂住了嘴，“啊”字刚冲出喉咙就戛然而止，只剩下空气里残留的尖锐余震。白初晗躺着没动，手指在被子里悄悄蜷起，指甲掐进了掌心。
天刚泛白时，白初晗睁开眼，坐起身。
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个哭叫的小孩。她动作迅速地拉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几件衣服轻轻晃了晃，空荡得很；又掀开床单，露出底下浅黄的床垫布面，平整无褶皱；最后蹲下身，视线扫过床底，只有一层薄薄的积灰，连个虫子都没有。整个房间里，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活物。
视线最终落在床头的玩偶上。昨天还是两颗圆润黑纽扣眼睛的布偶熊，此刻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深棕色的纽扣，大小不一，针脚歪歪扭扭，露出的线头像没剪干净的枯草，倔强地支棱着，一看就是夜里仓促缝上去的。
早饭是一碗温热的白粥，配着一碟清炒咸菜。许兰音端碗过来时，只淡淡说了句“慢点喝，别烫着”，绝口不提夜里的任何声响。白初晗低头扒拉着粥，也没问，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声的梦。
吃完早饭，她转身钻回房间，从书包里翻出考研真题，摊在桌上。
九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不早不晚，像用秒表卡过时间。
白初晗拉开门，许兰音立刻从厨房探出头来，围裙上还沾着几点白粥的渍痕：“阿灵，是你那些朋友来了？”
门外站着三个人，后面还隐约跟着几个身影。其中一个棕发女生往前凑了凑，发梢在清晨的晨光里泛着一层浅淡的金芒。白初晗点了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嗯呢，是的妈。”
“许阿姨好！”棕发女生笑起来，声音脆生生的，像咬碎了一块冰糖，“我们约阿灵出去走走，您看方便吗？”
许兰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方便，当然方便，早点回来就行。”
白初晗应了声“知道了”，转身带上门。门合上的瞬间，她清晰地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沙沙”声，布料摩擦地板，轻得像羽毛落地，和昨晚“妈妈”靠近床边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脚步没停，顺着楼梯往下走。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贴着的旧广告纸卷了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妈妈”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Hi~”刚走到楼下单元门口，棕发女生就轻快地凑了上来，脸上挂着毫无芥蒂的笑，“我叫洛清婉（李安念），你叫我清婉就行。”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头发染成粉色、发尾微微卷曲的女生，“那个粉毛叫离汐（沈瑾汐），大家都叫她小汐。”
接着，她又指向另外一个黑发的俩人：“她叫江清月（沈月楠）”然后是唯一的男生，身形挺拔，眉眼温和：“那个男生叫许泽。”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队伍末尾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背着双肩包的女生身上，“还有这个，是个高中生，叫渡笺（凉栀子）。”
李安念一口气介绍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初晗。
白初晗的目光在几人脸上依次扫过，眼神冷淡，没什么情绪：“你们好，灵悠寒。”
李安念似乎对这种冷淡习以为常，反而笑嘻嘻地凑近了些：“灵子~昨晚有什么线索吗~”
白初晗抬眼瞥了她一下，又扫了眼紧闭的单元门，声音压得更低：“……去楼下说。”
许泽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也好，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人默契地没再多问，跟着白初晗往小区楼下的小花园走去。清晨的阳光已经驱散了些许凉意，但落在身上并不觉得暖和，反而有种不真实的苍白感。小区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晨练的老人经过，脚步迟缓，神情麻木，像是设定好程序的NPC。
走到花园深处一张长椅旁，灵悠寒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众人。李安念立刻拉着沈瑾汐在长椅上坐下，沈月楠和江清月站在一旁，许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凉栀子则有些拘谨地攥着书包带，站在最后。
“说吧说吧，灵子，”李安念迫不及待地开口，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你昨晚肯定发现什么了，对吧？你那‘妈妈’……正常吗？”
白初晗她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昨晚我没睡，数到时钟走了三圈，窗外的树影动了一下，很奇怪。”
“树影？”凉栀子小声重复了一句，下意识地往李安念身边靠了靠，“是风吗？”
“不像，”白初晗摇头，“动得太刻意，而且之后一点风都没有。”她顿了顿，继续说，“大概一小时后，听到了‘沙沙’声，从门缝钻进来的，是布料蹭地板的声音，和……我‘妈妈’身上的味道一样，很浓的霉味。”
“她进你房间了？”沈月楠皱起眉，语气严肃。
“嗯，站在我床边很久，还拽了拽我的被子，像是在检查我有没有睡。”白初晗的目光掠过众人，“我闭着眼装睡，她没发现什么，后来出去了，门被带上的时候，我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落锁？”许泽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她为什么要锁你的门？”
“不知道。”灵悠寒摇头，“但那之后，我听到了别的声音。先是小孩哭，很轻，断断续续的，后来……有惨叫声，很短，像是被捂住了嘴。”
凉栀子听到“惨叫声”三个字，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小孩？惨叫声？”李安念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你去找了吗？有找到人吗？”
“找了，”灵悠寒的声音沉了沉，“早上起来我把房间翻遍了，衣柜、床底、床单下面，都找了，没有小孩，什么都没有。”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床头的玩偶，眼睛被换了。”
“玩偶？”沈月楠追问，“怎么换的？”
“原本是黑纽扣，早上变成了深棕色的纽扣，针脚很粗糙，像是夜里刚缝上去的。”白初晗描述着
“每个人的‘家人’好像都有点问题，”许泽沉吟道，“我的‘姑姑’也是，言行举止看着正常，但总在不经意间说些奇怪的话，而且对时间异常敏感。”
“我的‘姐姐’也是！”沈瑾汐立刻接话，声音带着点后怕，“她昨晚半夜也进我房间了，就站在我书桌前看我写作业，我装睡的时候，感觉她的视线一直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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