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短暂的一次交谈后，百里景炎一连两日都没再见着谢世宁。
只有八尾狐时不时来一趟，有时衔来几株灵草，有时又叼着一只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捉来野兔。
每每丢下便走，百里景炎也总是笑脸相迎。
只因这狐狸每次送东西都一副极度不情愿的样子，想都不用想，只能是被支使来的。
能支使它的也只有谢世宁了。
可谢世宁去哪儿了？
终于在第三日八尾狐再起衔着几株灵草来时，百里景炎把它拦下了。
百里景炎小八？对吧。
百里景炎笑着。
百里景炎谢公子呢，去哪儿了？
按道理说修到第八条尾巴的狐狸早就能化人形说人话了。
可八尾狐理都不理他，放下灵草便灵活避开百里景炎跑走了，只留给百里景炎一个潇洒的背影。
百里景炎……
从前在魔宫，还没有谁敢对他一堂堂二公子这般态度。
还真是平阳之虎任人欺，如今他居于人下，只能咬牙忍了。
百里景炎碰了壁，便不再纠结谢世宁的去向，开始终日在竹楼里闲逛。
累了便座在二楼窗边看风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结界外只有白茫茫一片，与他这几日一直在考虑的未来一样。
可就在第五日初晨百里景炎照例在窗边盯着那一片白发呆时，反常的看见了那一片白中缓缓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一直黑色的鸟直直朝竹楼这边飞来，外面的风雪很大，吹的它身形不稳。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狠狠的撞在了结界上。
此时的结界不再柔软，而是坚硬非常。
黑鸟落在的雪地里，如同白袍点墨。
百里景炎视力极佳，只一瞬间便注意到了那黑鸟尾羽夹杂的那几根鲜红的羽毛。
百里景炎心下大动。
那时魔界特有物种——血鸦。
来不及多想什么，百里景炎立刻飞奔下楼来到结界边。
走近了瞧才发现，这只血鸦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鲜血将它身上其余玄黑色的羽毛镀上了一层暗红。
血鸦的眼睛已然混沌，但它还是张了张口，发出了并不属于它的声音。
血鸦……二公子……
血鸦……属下们，逃出来了……二公子……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听的不真切，到最后甚至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但百里景炎立刻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是他父王麾下的旧部。
那些旧部对前任魔君极尽忠诚，在大公子造反时拼死反抗，就连他百里景炎能顺利从魔宫逃出生天，也多亏了那些个旧部。
百里景炎一时间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挥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结界上。
百里景炎磨罗将军？！
百里景炎是我！是我啊……
可此时的结界就像是一团棉花，再大的力量打在它身上也会马上消弭为无。
血鸦…二公子…二公子…
血鸦二公子……
血鸦一声声喊着，声音却渐渐微弱。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一点点覆上血鸦的身体，知道冰雪彻底覆盖住血鸦最后一只鲜红的尾羽，血鸦的声音才消失了。
百里景炎跪倒在地，茫然的低垂着头，滚烫的泪盈满了眼眶。
最后裹挟着千斤重的情绪落下，却只扬起了几粒轻的不能再轻的尘埃。
他的双眼再次被染红。
却不是因为魔族的血统。
——
谢世宁在当天晚些时候便回了竹楼。
他站在门前，轻轻掸去了肩上的雪。
进到屋里，却见百里景炎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谢世宁的动静，总之是没看谢世宁一眼。
谢世宁宁眨了眨眼，从他身边走过准备上楼，身后的人却突然出了声。
百里景炎谢公子。
谢世宁什么事。
谢世宁没有回头。
身后的人半晌不说话。
谢世宁不打算继续等，抬脚便要走。
身后却突然“咚”的一声。
谢世宁猛的转过身，只见百里景炎竟跪在他面前，头深深的低着。
百里景炎谢公子。
百里景炎白景有一个请求。
谢世宁什么。
百里景炎求谢公子能收我为徒。
百里景炎抬头看着谢世宁，眼神坚毅。
百里景炎我不求其他，倘若公子可以教我些简单的法术，也是好的。
谢世宁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谢世宁为什么。
百里景炎张了张口，却好像又说不出什么。
谢世宁找要杀你的那人报仇？
百里景炎是。
百里景炎顺着谢世宁的话说下去。
百里景炎那人废了我的一身功法。
百里景炎我想报仇，可现在的我做不到。
百里景炎所以恳请公子能收我为徒。
说罢朝着谢世宁深深一拜。
除了在魔宫拜见父王与母后，百里景炎从未将姿态放的这般低过。
可他别无选择了。
他不能藏一辈子，不能由他人主宰命运。
逃亡这些日子他逼迫自己不去想，可现下父王的旧部似乎正在努力找他，说不定正筹谋着夺回魔宫。
他不能在躲了，他想报仇，他想回到家园，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如今被封魔力的他与废人无异，想要重新开始，起码得有自保的能力。
百里景炎低着头，静静等着谢世宁回答。
谢世宁静了片刻。
谢世宁不。
百里景炎眼眸一暗。
谢世宁我做不了别人的师傅。
百里景炎像是喉中卡了一根刺，说不出什么话。
难道第一步就要失败吗？
谢世宁但我确实可以教你些东西。
百里景炎猛的抬头。
百里景炎当真？
谢世宁嗯。
谢世宁只是，我教你，帮你，却不能保证你的复仇大业。
百里景炎公子大可放心。
百里景炎我的命在我。
百里景炎更何况，我的这条命本就是公子续给我的。
百里景炎往后的命数无论如何，都已是恩赐。
谢世宁静静的看着少年诚挚的双眼，缓缓伸出了手。
谢世宁别跪着了。
百里景炎看着那只手顿了顿，最终搭上那只有些冰凉的手准备站起来。
或许是刚刚跪下时用力过猛，不小心磕着了，百里景炎起身时竟踉跄了一下，猛的往谢世宁那边栽去。
百里景炎鼻腔瞬间充斥着一股昙花的香气，似乎是谢世宁身上的味道。
谢世宁也没有料到这变故，任由高他半个头的少年栽在了他身上，手还扶上了自己的腰。
百里景炎……
谢世宁……
谢世宁还没说什么，百里景炎便猛的弹开。
百里景炎实、实在不好意思，没稳住……
百里景炎我，我先去把刚刚小八送来的那些灵草打理了。
说罢逃似的走了。
谢世宁还站在原地。
看着百里景炎飞快消失的身影眨了眨眼。
眼中却没有什么情绪。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