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茜纱窗照进内室时,沈清棠已经端坐在鎏金铜镜前。她轻轻摩挲着左手掌心的伤口——昨日验毒时留下的伤痕结了层薄痂,像一道粉色的月牙。铜镜中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唯有眉间那点朱砂痣红得愈发夺目。
"王妃,奴婢为您画眉吧。"
"好啊。"她柔声应道,右手却悄悄摸向枕下的银簪。
秋月捧着妆奁上前,腕间的金镯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沈清棠注意到她今日特意换了新制的杏色比甲,发间还簪了支陌生的银簪——正是前世沈玉娇常戴的那支。昨日这丫鬟与沈玉娇的勾结已然败露,今日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倒是有趣。
"这簪子倒是别致。"沈清棠状似无意地说道。
秋月执黛的手很稳,却在触及她眉梢时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是...是奴婢昨日在集市上买的便宜货。
"是吗?"沈清棠从镜中观察秋月的神色,"我瞧着倒像是二小姐的喜好。"
铜镜突然映出一道玄色身影。萧晏之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手中把玩着一支金丝嵌红宝石步摇。秋月顿时僵在原地,手中的螺子黛差点掉在地上。
"王爷..."她慌忙行礼,眼神闪烁。
萧晏之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沈清棠身后,将那支步摇插入她云鬓:"今日有客到访。"声音低沉,目光却透过铜镜紧盯着秋月的反应。
沈清棠会意,故意晃了晃步摇:"听说红宝石能验毒?"
"这支步摇是西域贡品。"他声音低沉,"红宝石能验毒,若遇毒物会变色。"
秋月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胭脂盒差点打翻。沈清棠和萧晏之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丫头果然心里有鬼。
"王妃说笑了..."秋月强作镇定,却连声音都在发抖,"奴婢去给您准备早膳。
萧晏之缓步走近,身上带着松木冷香。突然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王妃打算如何处置?"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沈清棠轻笑一声,“自然是...将计就计。"
"王爷是担心有人给我下毒?"她故意偏头,让步摇的红宝石在晨光中闪烁。
萧晏之的手突然顿在半空,距离她的脸颊仅寸许。她能看清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指节处几道淡色的疤痕。
"本王只是..."他声音冷硬,"不想新婚丧妻,落人话柄。"
沈清棠心头一暖——前世这支步摇她从未戴过,一直锁在妆奁最底层。
沈清棠知道,他还在怀疑自己对褚容余情未了。正要解释,话音未落,
"王妃,温小姐到了。"门外侍女轻声禀报。
沈清棠眼前一亮。只见一位身着湖蓝色锦裙的少女款款而入,裙摆上银线绣着的流云纹随着她的步伐如水波般流动。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杏眼樱唇,笑起来时右颊有个浅浅的梨涡。
"清棠姐姐!"温瑾笑靥如花,快步上前行礼,"瑾儿冒昧来访,还望姐姐勿怪。"
沈清棠连忙扶起她,心中百感交集。前世温瑾为救她而死,如今再见,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眼中的湿意。
"瑾儿来得正好。"沈清棠拉着她的手坐下,却在抬眼时注意到温瑾身后那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妇人约莫四十出头,一身藏青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正垂首肃立。
温瑾会意,介绍道:"这位是严嬷嬷,太后特意派来教导我宫中礼仪的。今日听说我要来拜访王妃,太后便让她一同前来。"
严嬷嬷上前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老奴参见王妃娘娘。"
沈清棠含笑点头,却在严嬷嬷靠近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味道极淡,像是被刻意掩盖过,却让她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前世她在冷宫里闻过这种香,是一种慢性毒药。
"嬷嬷今日熏的什么香?好生特别。"沈清棠故作好奇地问道。
严嬷嬷面色不变,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回王妃,是老奴自制的安神香。太后娘娘近日睡眠不好,老奴特意调配的。"
"是吗?"沈清棠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兰花的丝帕,"那为何这帕子上沾了嬷嬷的香粉后..."她将帕子靠近发间步摇上的红宝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宝石的颜色渐渐由赤红转为青灰,"会让宝石变色呢?"
殿内瞬间寂静得落针可闻。温瑾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落在案几上。而严嬷嬷那张始终板着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萧晏之眸光骤冷,腰间长剑已然出鞘三寸:"来人!"
"且慢。"沈清棠拦住侍卫,缓步走到严嬷嬷面前,"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本妃给你个机会。"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说,是谁指使你在香粉中下毒?"
严嬷嬷突然狞笑一声,那张原本严肃刻板的脸瞬间扭曲:"王妃果然聪慧过人。可惜..."她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电光火石间,萧晏之已闪至沈清棠身前。但比他更快的是看似柔弱的温瑾——这个平日里连蚂蚁都不忍心踩的姑娘竟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如灵蛇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严嬷嬷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严嬷嬷的手腕已被生生折断。温瑾冷声道:"三年前我兄长就是死在这种'梦魂香'下,你以为我认不出来?"
沈清棠与萧晏之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她这位闺中密友,似乎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待严嬷嬷被侍卫押下,温瑾突然凑到沈清棠耳边:"姐姐,我在严嬷嬷房里发现了这个。"她悄悄塞来一封信笺,"就藏在她枕头的暗格里。"
沈清棠展开信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纸上详细记载着她每日的起居行踪,甚至精确到几时几刻用膳、几时几刻就寝。信末画着一个诡异的蛇形标记,蛇口中还叼着一朵曼陀罗花。
"这是..."她抬头看向萧晏之,发现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
"赤练门的标记。"萧晏之声音冰冷,"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专接王公贵族的暗杀生意。"
温瑾突然压低声音:"还有一事。今早我来时,看见秋月鬼鬼祟祟地去了后花园假山那边..."她做了个挖掘的动作,"像是在埋什么东西。"
沈清棠与萧晏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神色。这场阴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
"姐姐..."温瑾担忧地轻唤,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沈清棠深吸一口气,将信笺递给萧晏之:"王爷可认得这个标记?"
萧晏之接过信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赤练门主亲自接的单子才会留下这个标记。"他抬眸,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看来有人不惜重金要取王妃性命。"
温瑾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严嬷嬷今早还收到一封飞鸽传书。"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我趁她不注意截下来的。"
沈清棠接过竹筒,倒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有简短一行字:"今夜子时,西角门取货。"
"西角门?"沈清棠与萧晏之异口同声。
萧晏之突然大步走向门外:"陆沉!"
新任侍卫统领应声而入,单膝跪地:"王爷有何吩咐?"
"带人去西角门埋伏,记住..."萧晏之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陆沉领命而去。
温瑾见状起身告辞:"姐姐,我也该回去了。父亲今日要检查我的功课。"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我会继续盯着严嬷嬷那边。"
待温瑾离去,殿内只剩下沈清棠与萧晏之二人。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清棠发间的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墙上投下血色的光斑。
"王爷..."沈清棠刚开口,突然被萧晏之握住手腕。
"别动。"他声音低沉,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髻,取下那支步摇,"红宝石颜色不对。"
沈清棠定睛一看,果然发现宝石内部隐约泛着一丝青色。她猛然想起方才严嬷嬷靠近时,步摇曾经变色。
"她身上有毒?"沈清棠心头一凛。
萧晏之将步摇放在案几上,取出一方丝帕仔细包裹:"不止是她。"他指向步摇上某处几乎不可见的划痕,"这里被人涂了东西。"
沈清棠突然想起秋月为她梳头时的异常举动:"是秋月!她刚才..."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王妃!秋月她...她在后院假山那边昏倒了!"
沈清棠与萧晏之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赶往后院。假山旁,秋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边散落着几件物品——一个沾满泥土的铁盒,一把小铲子,还有...一支与沈清棠发间一模一样的红宝石步摇。
"果然如此。"萧晏之冷笑一声,捡起那支步摇,"调包计。"
沈清棠蹲下身检查秋月的情况,发现她手腕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周围皮肤已经泛起诡异的青色。"她中毒了。"沈清棠皱眉,“和严嬷嬷用的是同一种毒。"
萧晏之示意侍卫将秋月抬下去救治,自己则打开了那个铁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封密信,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得手后立即销毁步摇,绝不能让萧晏之发现宝石中的秘密。"
沈清棠心头一跳:"宝石里有秘密?"
萧晏之拿起两支步摇仔细对比,突然在其中一支的宝石底座发现了一个精巧的机关。轻轻一按,宝石竟然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微型地图。
"这是..."沈清棠倒吸一口冷气,"北境边防图!"
萧晏之脸色阴沉如墨:"难怪赤练门会出手。这张图若是落入敌手,北境危矣。"
沈清棠突然想起一事:"王爷,那支真的步摇..."
"在这里。"萧晏之从怀中取出用丝帕包裹的步摇,"幸好及时发现被调包。"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午时。萧晏之收起地图,突然握住沈清棠的手:"今夜子时西角门,王妃可愿与本王同去?"
沈清棠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轻轻点头:"荣幸之至。"
暮色四合,王府各处渐次点起灯火。沈清棠披着一件墨色斗篷,站在西角门附近的回廊阴影处。萧晏之立在她身侧,玄色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王爷确定他们会来?"沈清棠压低声音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银针。
萧晏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紧盯着西角门方向,突然伸手将沈清棠往阴影深处带了带:"有人来了。"
果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角门溜了进来。借着月光,沈清棠认出这是沈玉娇的贴身丫鬟翠柳。只见她左右张望一番,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墙角一块松动的地砖下。
"果然是她。"沈清棠冷笑。前世翠柳就是沈玉娇最得力的爪牙,没少帮着害人。她记得清楚,翠柳手腕上那个玉镯,正是前世褚容赏给沈玉娇的定情信物。
就在翠柳准备离开时,西角门又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闪身而入,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正是褚容最信任的谋士"鬼面书生"白瑾!
"东西呢?"白瑾声音嘶哑,手中把玩着一枚刻有三皇子府徽记的玉佩。
翠柳指了指地砖:"大人,都在这里。二小姐说...说殿下答应她的事..."
白瑾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支金钗扔给翠柳:"殿下说了,只要拿到《寒山雪霁图》,自然会兑现承诺。"那轻蔑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货物。
沈清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临死前沈玉娇炫耀的话犹在耳边:"姐姐不知道吧?容郎早答应要娶我做侧妃..."
她正要现身,却被萧晏之按住手腕。只见他眼中寒光乍现,身形如鬼魅般闪到白瑾身后,长剑已架在其颈间。
"深夜私闯王府,好大的胆子。"
白瑾浑身僵住,随即阴笑道:"王爷息怒,在下只是奉三殿下之命,来取回他赠予沈二小姐的信物。"
"哦?"沈清棠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握着那个锦囊,"三殿下的信物,需要藏在西角门的地砖下?"她抖开锦囊中的密信,"还是说,三殿下对我母亲的《寒山雪霁图》更感兴趣?"
白瑾脸色骤变:"王妃误会了..."
"误会?"沈清棠冷笑,从锦囊暗层取出一方绣着交颈鸳鸯的丝帕,"这帕子上的诗句,可是三殿下亲笔所题。上面的胭脂印,也是沈玉娇最爱的牡丹红呢。"
萧晏之剑锋往前送了半寸:"私探龙脉是何罪,应当清楚。"
白瑾突然狞笑一声,袖中飞出一道寒光。沈清棠早有防备,银针脱手而出,"叮"地一声将那淬毒的暗器击落。
"赤练门的毒镖?"她缓步上前,"看来三殿下与江湖杀手也有往来。"
白瑾见势不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往地上一摔。浓烟瞬间弥漫,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待烟雾散去,白瑾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瘫软在地的翠柳。
"追!"萧晏之厉声喝道,几名侍卫立即飞身追出。
沈清棠弯腰拾起锦囊中的金簪——正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首饰。萧晏之接过仔细检查,在簪头处发现一个暗格。轻轻一旋,暗格打开,露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林氏受三皇子指使,毒杀主母。嫁妆中的《寒山雪霁图》关乎前朝龙脉,务必得之。"
沈清棠如遭雷击。原来母亲的死,竟是褚容一手策划!
"王爷..."她声音哽咽,"明日回门..."
萧晏之将纸条收好,握住她冰凉的手:"明日,本王陪你一起回沈府。有些债,该讨了。"
翠柳突然挣扎着爬起来想逃,被沈清棠一脚踹在膝窝:"说!褚容还许了沈玉娇什么好处?"
"殿、殿下说..."翠柳抖如筛糠,"只要拿到那幅画,就、就立二小姐为侧妃..."
沈清棠眼中寒光乍现。很好,明日回门,她定要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