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与铁锈混合的腥气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像是有人把腐烂的肝脏塞进鼻腔。林幽的耳膜被血池沸腾的咕嘟声震得生疼,那声音就像千百只蟾蜍在泥浆里吞咽活物。傩面人甩出的铁链带着暗红火星缠住祭坛残骸,符文如同蜈蚣般沿着锁链爬向水晶棺,青铜锁链与石台摩擦迸出蓝绿色磷火。
棺中女子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指甲盖下渗出墨绿色汁液。林幽注意到她的无名指戴着鎏金护甲,与自己左手上那个外婆临终前给的银戒指形制相同——都是九瓣莲花的镂空雕纹。
"快走!"叶深的手掌扣住林幽腕间命门,道袍袖口滑落的朱砂串珠扫过她突突直跳的脉搏。他们跃上崩塌的梁柱时,林幽的帆布鞋底被某种粘稠液体腐蚀出焦痕。身后青铜剑劈开空气的尖啸声里混着骨节错位的咔嗒声,十八具骷髅组成的骨莲正在闭合,挂着碎肉的指骨暴长三尺,森白骨刺上粘着半透明的薄膜,像是刚从某种巨型昆虫的蛹里破壳而出。
林幽的右眼突然灼痛难忍,通幽瞳不受控地睁开。血池在她视野里化作蠕动的胃囊,粘稠血浆中漂浮着尚未消化的残肢:戴着玉镯的断腕、嵌着金牙的下颌骨、套着钻戒的指节。有个穿校服的少年正在池底挣扎,胸前铭牌"楚明轩2001"的烫金字被血污覆盖——这正是七年前在祖宅失踪的楚家长孙。他的校服第二颗纽扣系着红绳,那是林幽在失踪者档案照片里见过的细节。
傩面人摘下半边面具,腐烂的嘴角裂至耳根,露出牙床上镶嵌的青铜钉:"楚家的姑娘,不看看你前世怎么死的吗?"他的声带像被砂纸打磨过,扯开衣襟时,心口处青玉铃铛与血玉铃铛共振,发出类似骨笛的凄厉长鸣。林幽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童谣:"玉铃响,鬼门敞,楚家女儿祭阴阳..."
叶深闷哼一声,桃木剑脱手坠入血池,剑柄上缠绕的五色丝线瞬间碳化。林幽这才发现他右手小指缠着发丝般的红线,那些红线正顺着淡青色血管往心脏游走,沿途皮肤隆起蚯蚓状的纹路。傩面人晃动着青铜剑柄上的摄魂铃,密室四壁渗出沥青状黑水,渐渐凝成七个无面人影。他们的手掌都是反长的,掌心朝外,指节间连着半透明的蹼。
"乾坤借法!"叶深咬破舌尖喷出精血,染血的铜钱剑凌空飞起时,剑身十八枚铜钱依次亮起篆文。林幽在剑锋掠过眼前时,瞥见其中一枚铜钱刻着"楚"字,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指甲碎屑——这把法器竟是用楚家特制的厌胜钱熔铸而成。她突然想起博物馆里那枚镇尸钱,背面本该是"驱邪避凶"的铭文变成了扭曲的蝌蚪符。
血池突然卷起漩涡,水晶棺在浪涛中竖立起来。棺中女子与林幽四目相对的瞬间,整间密室的空气凝成胶状。林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数记忆碎片如玻璃碴子扎进脑海:十三岁生辰那夜,祠堂烛火突然全部变成幽绿色,戴着黄金傩面的族老用浸透曼陀罗汁的金针刺入她的瞳仁;十七岁及笄礼上,刻着莲花纹的青铜匙插进眼球,滚烫的尸油顺着泪腺倒灌进喉咙...
"别看她的眼睛!"叶深用道袍裹住林幽的头,粗麻布料摩擦着她渗血的右眼。铜钱剑劈向傩面人脖颈时,剑锋触及的尸斑突然裂开,涌出带着荧光的蛆虫。青玉铃铛爆出强光,七个无面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他们的胸腔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
林幽在黑暗中摸到祭坛边缘的凹槽,凹痕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蜡状物。当血玉铃铛与凹槽完全契合的刹那,她听到机关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是数百年前就被设定好的命运齿轮终于咬合。整座石台轰然翻转时,腐臭的阴风卷着纸钱灰扑面而来,石阶上散落的白骨还粘着新鲜的血丝——最近的那具骸骨穿着登山服,腕表指针定格在三点十五分。
"往生阶..."叶深的声音突然发抖,他道袍下摆不知何时缠上了几缕银发。林幽用手机照亮台阶旁的铭文,剥落的朱漆下露出"一步一叩首,九泉通幽冥"的阴刻小篆。石缝里突然伸出无数青黑手臂,指甲缝里塞满潮湿的坟土。
当最后一级台阶在身后闭合时,林幽听见血池方向传来傩面人癫狂的笑声。她的帆布鞋踩到团软绵绵的东西,手电光照亮件沾满泥浆的碎花裙——和她在通幽瞳里看到的,1937年那个被推入地穴的楚家女儿穿的一模一样。
甬道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某种带着铁锈味的喘息声正在逼近。叶深突然踉跄着撑住石壁,红线已蔓延到他手肘位置,被侵蚀的皮肤下隐隐显出青铜色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