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夜幕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凛冽的夜风如一头狂躁的野兽,裹挟着枯黄的落叶,狠狠地拍打在凯宾斯基酒店那光洁如镜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酒店外,霓虹灯闪烁,五彩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他们的身影匆匆,被寒风吹得有些踉跄。
杨瑾瑜静静地站在旋转门外的阴影里。脚下,地砖的裂缝像一道道岁月的伤痕,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在寒风中显得那么单薄,根本抵挡不住这彻骨的寒意。
这时,酒店门童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杨瑾瑜,眼神里满是轻蔑与不屑,嘴里嘟囔着:“就那个法律系的?夏少喜欢这种清汤寡水的?”
大堂里,璀璨的水晶灯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透过巨大的玻璃折射在杨瑾瑜的脸上。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此刻却紧紧地低垂着,在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一片阴影。
三天前,医院那催缴的账单还沉甸甸地揣在他的口袋里,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起母亲化疗后脱落的头发,那些头发缠绕在病房洗手池的下水口,像一团枯萎的黑色水草,那是生命在病魔面前无奈的挣扎。
电梯载着杨瑾瑜直达顶层套房,金属门框映出他清晰的倒影。他看到自己,头发有些凌乱,廉价洗发水的柠檬香混着地铁人潮的汗味,弥漫在周围。
锁骨处,前天在火锅店被热汤烫出的红痕正在结痂,那是一道丑陋的伤疤,记录着他为了生活奔波的艰辛。这与走廊地毯上波斯手工刺绣的玫瑰图案形成了尖锐的对比,那些玫瑰娇艳欲滴,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着奢华与精致,就像他即将见到的夏峻熙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手表,闪耀着金钱与地位的光芒,而他自己手腕内侧钢笔漏墨染出的蓝黑色污迹,则像是一个贫穷的标签,无法抹去。
夏峻熙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雪松香氛气息扑面而来,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他穿着一件松垮的浴袍,领口敞开着,露出结实而性感的胸膛。
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到锁骨凹陷处,那里有个新鲜的、还泛着牙印的吻痕,像是一朵妖艳的花,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杨瑾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块皮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学校论坛里流传的照片——夏少上周搂着音乐学院新生走进长安俱乐部的背影,那男孩耳垂上钉着的钻石耳钉在夜色里像滴凝固的眼泪,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第一次?”夏峻熙用脚勾上门,金属浴袍腰带扣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缓缓地伸出手,拂去杨瑾瑜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在触到牛仔布料时,微微地顿了顿,似乎对这廉价的布料感到有些意外。
花洒的热水“哗啦啦”地冲下来,杨瑾瑜把额头紧紧地抵在瓷砖上,瓷砖的凉意透过皮肤,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开始数着瓷砖上的裂缝,仿佛这是他在这陌生而又压抑的环境中唯一能掌控的事情。
沐浴露是爱马仕的橘绿之泉,散发着清新而又迷人的香气,泡沫流过他腰侧淡白的旧疤痕——那是初中时被醉酒父亲用皮带抽的,每一道疤痕都承载着他痛苦的回忆。
此刻,这套房卧室里或许还残留着上一位访客的体温,那种陌生而又暧昧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和不安。
酒店统一更换的床单,虽然看起来洁白无瑕,却永远带着某种消毒水伪装的洁净感,让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当他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浴袍走出来时,夏峻熙正在落地窗前通电话。逆光中,男人的轮廓被窗外的霓虹勾勒成一幅剪影,高大而又神秘。他的手机贴在耳侧,手臂肌肉线条随着说话声微微绷紧,显示出他强大的气场。
“...收购案明天再说。”他突然转头看向杨瑾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对着电话那头轻笑。
“嗯,找到新玩具了。”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喝到一半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冰球融化后留下的水痕在真丝桌布上晕开圆形的暗斑,像是一幅抽象的画作。
杨瑾瑜的视线被那抹琥珀色液体吸引,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无法移开。直到夏峻熙的阴影笼罩下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男人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让他感到一阵酥麻。“法学院高材生...”夏峻熙带着薄茧的拇指碾过他下唇,动作轻柔却又充满了挑逗,“背法条的时候会不会咬字特别清楚?”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杨瑾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后来,杨瑾瑜总记得那晚窗外突然下起的雨。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狠狠地砸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蛇,仿佛是大自然在哭泣。而夏峻熙肩胛骨上未愈的抓痕蹭在八百支埃及棉床单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他们之间暧昧而又复杂的情感的见证。
三个月后的初春,阳光透过国贸三期79层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酒会的每一个角落。水晶吊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与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交相辉映。
杨瑾瑜作为实习生,小心翼翼地跟在律所合伙人身后,他的西装是律所统一租借的,后腰处总有一道熨不平的褶皱,像是他内心深处那无法抚平的自卑。
香槟塔折射的水晶光斑里,夏峻熙正揽着个穿星空裙的男孩与投行大佬谈笑风生。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件套,驳领上别着枚蓝宝石领针,那枚领针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和杨瑾瑜现在枕套下藏的那枚是同一对。
“小杨?”合伙人轻轻推了他一下,“去给夏少送资料。”
杨瑾瑜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夏峻熙接过文件时,小指不经意地划过他掌心,这个曾在无数个夜晚让他战栗的动作,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让他感到无比的尴尬和羞愧。
那男孩凑过来看文件,后颈的香水味是杨瑾瑜熟悉的银色山泉——上个月夏峻熙送他的那瓶还放在出租屋的窗台上,旁边养着从酒店顺走的迷你玫瑰,已经快枯死了,花瓣蜷缩着,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谢谢。”夏峻熙公事公办的语气像把刀,直直地插在他曾在这人怀里哭到抽搐的位置。
杨瑾瑜转身时,听见那男孩撒娇:“夏少,这位律师哥哥好严肃哦。”身后传来夏峻熙的低笑:“是吗?我倒觉得他...”后半句被香槟杯碰撞的脆响吞没,只留下一阵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