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掀开六月帷幕时,我发现自己开始留意三年二班后门的动静。陈时安的课桌像被飓风席卷过的荒岛,永远堆着碳酸饮料罐和摩托车杂志。他总在早读课铃响前两分钟晃进来,校服领口沾着便利店关东煮的香气。
"你盯着空座位看了三分钟。"安柔把冰镇酸梅汤贴在我脸颊,"该不会在想那个..."
玻璃瓶凝结的水珠滚进衣领,我慌忙用数学卷子盖住草稿本。纸张边缘洇开的墨迹里,不知何时画满了残缺的月亮。
王妈做的樱花糯米糍在课间引发小型骚动。浅粉色团子卧在青瓷便当盒里,安柔捏起一个对着阳光端详:"这雕花快赶上艺术品了,王妈年轻时该不会是..."她的惊呼被后门撞开的巨响打断。
陈时安拎着滴水的伞闯进来,发梢还在往下淌水。他今天戴了黑色耳钉,随着动作在耳骨闪烁。我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他腰间——深灰色T恤下摆空荡荡的,没再看见那道月牙形疤痕。
"喂。"他突然转头,琥珀色瞳孔攫住我偷瞄的目光,"优等生。"
安柔的糯米糍掉在课桌上。我攥紧裙摆,听见他嗤笑一声拉开椅子。金属腿划过地板的尖啸中,他甩过来一包东西:"接着。"
浅蓝色包装袋在桌面滑行,停在三角函数习题集旁。是止痛药,说明书折成纸鹤形状。
"别死在教室。"他反扣棒球帽趴向课桌,后颈银链从衣领滑出,"校医说这个对...对胃好。"最后几个字闷在臂弯里,耳尖泛着可疑的红。
暴雨在午休时分达到高潮。我抱着琴谱穿过连廊时,看见陈时安蹲在美术室屋檐下喂猫。纯黑缅因猫蹭着他结痂的手背,他撕开火腿肠包装的动作意外轻柔。雨帘在他脚边溅起银雾,黑色编织手绳滑过腕骨,衬得皮肤白得晃眼。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卡在第七小节。琴键残留的温度让我想起他扔止痛药时的表情,指尖突然失去力气。走廊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合上琴盖,却看见镜面倒影里,陈时安正把耳朵贴在雕花玻璃门上。
推门声惊飞了偷听者。乐谱架上的节拍器还在摇晃,门口遗落着半包柠檬糖。糖纸叠成的千纸鹤停在我鞋尖,翅膀上画着喷火恐龙的简笔画。
放学时暴雨转成细雨。车棚顶棚漏下的水珠串成珠帘,陈时安的山地车横在我的淑女车前。他正在给后轮装挡泥板,工具箱里躺着缠满电工胶布的老旧CD机。
"让让。"他头也不抬地拧螺丝,工具箱突然被撞翻。止痛药说明书雪花般飘散,每张背面都画着涂鸦:戴王冠的小狐狸、被星星刺破的云朵、还有用三种颜色填充的玫瑰。
我蹲下身帮忙整理,指尖触到某张说明书背面的字迹:"4月17日,她弹错两个半音。"字迹被雨水晕染,日期却精确到三年前。
他突然抢过那张纸塞进口袋,脖颈青筋暴起:"别多管闲事。"黑色耳钉在暮色里淬出冷光,可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什么。
雨丝裹着紫藤花香飘进来。我递还最后一张说明书,上面画着穿校服的女孩背影,发间别着珍珠发夹——和上周二我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王妈看着淋湿的校服欲言又止。洗衣机滚筒转动时,我从外套口袋摸出颗柠檬糖。糖纸内侧有行铅笔小字:"今天弹的比上周好。"字迹和说明书上如出一辙。
午夜惊醒时,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班级群突然弹出消息:陈时安在派出所。视频里他护着瑟瑟发抖的流浪猫,眉骨伤口渗出的血染红半边脸。拍摄者戏谑的画外音刺破夜色:"陈哥为只畜生跟保安干架,真当自己是超级英雄啊?"
我赤脚跑向书桌,创可贴盒子在月光下发亮。最底层躺着从数学试卷撕下的恐龙涂鸦,喷火痕迹里藏着极小的字:"林雨潇,你睫毛上有光。"
晨雾未散时,我把止痛药说明书折成的纸鹤放进他课桌。安柔突然撞我手肘:"潇潇你在找什么?"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翻看他乱糟糟的课本。
英语书扉页密密麻麻写满俄语单词,地理册夹着泛黄的琴谱,最深处藏着手工课缝的布偶熊——右眼钉着黑色纽扣,左眼空缺的位置别着我的珍珠发夹。
蝉鸣震耳欲聋的瞬间,后门传来熟悉的薄荷糖气息。陈时安贴着创可贴的指节叩响我课桌:"优等生,教导主任让你去领失物。"他摊开掌心,珍珠发夹在朝阳里流转虹光,"下次别在琴房掉东西。"
风掀起窗帘,我看见他耳后新添的纱布。缅因猫图案的创可贴边缘,隐约露出我昨晚偷偷塞进他书包的便签:"伤口要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