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活结

七岁的陆寻踮起脚尖，将红领巾绕上他的脖颈。

那布料触到皮肤的瞬间，陆寻看到了无数个时空重叠的自己——十七岁在公寓404室写作的自己、二十七岁半金属化的管理员、甚至还有白发苍苍被困在轮椅上的老人——所有"陆寻"的脖颈上，都缠绕着同样的血红领巾。

"要这样系。"

孩童的手指灵巧地翻动，在陆寻喉结处打了个复杂的绳结。随着绳结收紧，胸口的道教符印突然灼烧起来，烫得皮肉滋滋作响。更可怕的是，国旗杆下的阴影开始蠕动，母亲的白骨自行重组，指骨正抠进樟木箱的缝隙。

"妈妈在拿给你的礼物。"

七岁的自己咧嘴一笑，露出钉着棺材钉的牙齿。陆寻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生根，脚趾穿透球鞋扎进泥土。操场地面突然变得透明，下面深达七米的地基里，128具儿童骸骨同时仰头，他们的红领巾连成巨大的锁链，正拽着某个庞然大物往上拉。

樟木箱盖被掀开的刹那，陆寻的左眼突然爆裂。

青铜碎片在空中重组，变成微型罗盘嵌回眼眶。透过旋转的罗盘指针，他看到箱子里铺着张人皮——那是母亲后背的皮肤，上面用金粉蟑螂的体液写着《少先队入队誓词》，而落款处按着个血手印，尺寸明显是孩童的。

"这是你的卖身契。"

母亲的白骨发出风铃般的声响。她拾起人皮抖开，背面赫然是青苔公寓的房契，立契日期是陆寻七岁生日那天。条款中最醒目的一条写着：

**自愿将魂魄抵押为镇物**

**期限：永生永世**

红领巾突然勒紧。陆寻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线因缺氧而模糊。在濒临昏迷的边缘，他看到七岁的自己从书包里掏出把生锈的剪刀，刀柄刻着"少年宫手工课"字样。

"活结要这样解。"

孩童的声音变得苍老。剪刀刺入绳结的瞬间，陆寻感到某种庞大的存在正从七窍抽离。左眼的罗盘崩解成金粉，那些金属颗粒在空中组成母亲临终的景象：

1998年的雨夜，她不是病死，而是被青姨的肉须刺穿胸膛。濒死时，她用肋骨作笔，以心血为墨，在青铜箱底画下逆转契约的符咒...

"妈妈...不是公寓的帮凶..."

陆寻的金属左臂突然软化，变回人类手臂。他抓住红领巾猛地扯开，布料断裂时喷出的不是血，而是无数金粉蟑螂。这些虫子没有飞散，而是爬向国旗杆，在金属表面腐蚀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操场突然塌陷。

陆寻坠向地底时，看到128具骸骨正在下方组成人网。每具骸骨都向他伸出手，指尖缠绕着红领巾材质的脐带。当最接近的那具骸骨碰到他脚踝时，一段陌生记忆强行涌入：

民国三十三年，少年宫旧址上，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将哭嚎的孩童塞进青铜箱。箱盖合拢前，那孩子突然抢过男人的钢笔，在自己掌心刻下道教符印...

"原来...第一个...是我..."

陆寻的声带撕裂般疼痛。地底最深处亮起幽蓝火光，照出个巨大的青铜箱——正是704室那个的放大版。箱体表面铸满痛苦的面孔，最近的那张正在变化成他的模样。

红领巾突然全部断裂。

陆寻重重摔在箱盖上，震得表面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字，全是不同年代的"陆寻"留下的。最新的一行还在渗血：

**主魂可灭**

**轮回可破**

——正是他现在的笔迹。

箱内传出沉闷的敲击声。

陆寻的掌心符印突然发烫，不受控制地按向锁孔。当皮肤接触青铜的瞬间，整座少年宫的地基开始崩塌，无数红领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倒计时：

**00:07:00**

七岁的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箱盖上。

孩童手里拿着把钥匙，正是母亲心脏里嵌着的那把。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陆寻看到时间开始倒流——国旗杆上的锈迹褪去，母亲的白骨重新生出血肉，而自己正在缩水，变回那个七岁的男孩...

"这次要系死结吗？"

孩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陆寻抬头，看见成年后的自己站在逆光中，正将红领巾绕上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