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牙齿刺入右眼睑时,陆寻看到了光的形状。
那不再是人类视觉能捕捉的线性光束,而是无数纠缠的脐带,每根都连接着不同时空的自己。视网膜剥离的剧痛中,他清晰感觉到眼球被摘除的过程——没有流血,只有粘稠的金粉从眼眶涌出,在半空凝成青铜罗盘的雏形。
"终于完整了。"
婴儿的声音从耳道深处传来。它腐烂的小手捧着陆寻的右眼球,那瞳孔正在急速变化:七岁孩童的懵懂、十七岁少年的惊恐、二十七岁管理员的金属冷光……最终定格为母亲临终时的眼神。
眼球被塞进梳齿的空缺处。
木质梳背的裂纹突然愈合,浮现出血管网络。那些脉络组成清晰的四个字:**"以眼还眼"**。更可怕的是,原本断裂的第七根脐带梳齿开始再生,新生的部分竟是半固态的青铜,表面刻着《管理员守则》的隐藏条款:
**双目俱全者**
**当永镇时空节点**
钢琴齿轮拼成的青铜钥匙突然飞起。
它插入陆寻空洞的右眼眶,在旋转时发出锁芯咬合的声响。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从颅骨裂缝喷涌而出——这次他看清了母亲真正的死因:
不是难产,不是自杀,而是被这把梳子吸干了脑髓。那些缠绕的白发根本不是装饰,而是抽取记忆的导管。
钥匙转动到第三圈时停住了。
某种庞大的存在正从右眼眶涌入。陆寻的视野突然分裂成无数个平行画面:每个时空的自己都站在少年宫钢琴前,但手持的器物各不相同——美工刀、剪刀、骨灰盒……而最年长的那个"陆寻",捧着的正是母亲风干的头颅。
"选一个吧。"
婴儿爬到他肩头,脐带缠绕脖颈。它用乳牙钥匙轻叩陆寻的太阳穴,发出钟磬般的回音:
"留下左眼当罗盘。"
"或者留下右眼做钥匙。"
梳子突然剧烈震动。
母亲的发丝从梳齿间疯长,缠住青铜钥匙。在双方角力的瞬间,陆寻看到了终极真相——这把梳子才是真正的时空节点,而青苔公寓不过是它投射在物质世界的影子。
钢琴突然奏响《摇篮曲》。
生锈的琴键起落间,少年宫的地板变得透明。下方不是地基,而是无边无际的青铜竖井,井壁上挂满不同年龄的"陆寻"。最靠近井口的那个,正用母亲的梳子梳理红领巾,每梳一下就有具婴孩骸骨化为金粉。
"妈妈...不是管理员..."
陆寻的金属左臂突然插入自己右眼眶。
"...是第一个反抗者。"
他硬生生拔出那把青铜钥匙,带出的不是眼球,而是团蠕动的金雾。雾气中包裹着母亲的最后记忆:她偷偷调换了实验记录,将"永世轮回"改为"可破宿命"。
钥匙与梳齿相撞的刹那,整座少年宫开始虚化。
墙壁褪色成半透明的胎膜,地板的木质纹理变成血管网络。陆寻看到七岁的自己站在钢琴旁,脖颈上的红领巾正在分解——那些布料还原成最原始的状态,竟是母亲分娩时的胎盘组织。
婴儿发出不甘的尖啸。
它的身体迅速腐败,最终化作粘稠的金粉渗入梳齿。当最后一粒金粉消失时,梳背上"第七任管理员"的字样突然变化,显现出被掩盖的真相:
**"破局者 陆林氏"**
而此刻,陆寻的右眼眶里,
长出了母亲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