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人躺在床榻上，病痛如冰冷的铁链般缠绕着他的身躯，让他连起身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
他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是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唯有那深陷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对世事的牵挂。
齐风和齐阳皆跪于他床前，眸中含泪。
齐大人颤抖着从被衾中探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兄弟俩身后的书架，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风儿，阳儿……爹走之后，那本书……一定要随爹一同入土。切记……”
齐风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微微哽咽却透着坚定，回道：“儿子记住了。”
齐大人闻言，唇角悄然扬起，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那笑意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担。“好……好……”
他低声喃喃，声音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满足，仿佛漫长的等待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点。
随即，他闭上了眼，无了气息。
………………
暮色沉沉，细雨如丝。
齐风一身素白孝服立在檐下，青石板上洇开的水痕蜿蜒如泪。
他抬眼时，正见一辆玄色马车碾过湿漉漉的街面，车帘掀起处，露出两张熟悉的面容。
祁逍安执伞的手骨节分明，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祁逍月怀中抱着黑漆描金的奠匣，素绢包裹的指尖微微发颤。
“竟是……”齐风喉头一哽，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早料到祁府会派人来，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对金尊玉贵的兄妹亲自登门。
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谁的一声叹息。
祁逍安望见齐风的那一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倏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他微微启唇，嗓音轻得如同一缕风：“齐大公子，节哀。”
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却又克制得恰到好处，唯恐多一分便会惊扰了对方心底的痛楚。
齐风拱手回礼。
祁逍安摆了摆手，说：“不必如此。”
齐风笑着摇了摇头：“那怎么行？”
祁逍月将那奠匣递予身旁的下人，随后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齐风身上，轻声道：“齐大公子，齐大人一生清正廉明，心系家国，为黎民百姓倾尽心血。如今他驾鹤西去，不仅是齐家之痛，更是朝廷不可估量的损失。”
她的声音仿若溪水般轻柔，却字字如珠玉坠地，清晰而沉稳，“因此，我们兄妹二人今日必定亲自前来，为的就是向齐大人致以最后的敬意。”
齐风怔愣了片刻，待到他回过神来，兄妹二人已经借口府上有事离开了。
数日后的黄昏，齐风独自在书房整理亡父遗物。
暮色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漫进来，将檀木书案上的诗稿染成琥珀色。
他指尖拂过泛黄的宣纸，墨香里依稀能嗅到二十年前的雨意。
一阵穿堂风忽然掠过，惊起案头几页诗笺，像白蝶般在光影里打了个旋儿。
最底下那页终于显露真容，褪色的墨痕中浮出几行小楷：
竹马声犹在，空庭草自春。
十年生死隔，犹见画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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