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婉醒来时,不过是五更天,远远传来些嘈杂声。在这般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寂静里,那声响显得分外扰人。
她在这响动之中微微睁开了眼,眸中还蒙着一层未散的水雾,侧卧在锦被中,乌黑如瀑的长发铺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苍白。
外面侍立的丫鬟红莲听见声响,开口问道:
“主子醒了吗?”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红莲便带着两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毓婉从锦被中探出一只素手,纤细的手腕在晨光下白得如同暖玉一般,红莲连忙上前搀扶,一边吩咐小丫鬟去准备热水。
青竹捧着几件备选的衣裳过来,最上面那件红底金丝如意纹的格外醒目。
“主子,这件颜色鲜亮,最能衬气色。”
青竹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毓婉的目光在那华美的衣料上停留片刻,却摇了摇头。
她示意丫鬟打开衣柜,亲自选了一件素白色的素缎袄子,衣襟上只绣着几枝淡雅的梅花。
梳妆时也只要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又从妆匣里取出了那支常年佩戴的白玉簪。
“主子......”
青竹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被红莲一个眼神止住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梳篦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青竹看着主子不施粉黛的面容,心中暗暗叹息。
她从小便陪着主子在家中长大,两人虽说是主仆,却情同姐妹。这府里上下,再没有比她更了解主子的人了。
她自觉平日里旁人不敢说的话,她却能说得。
自家主子出身大家,自小家里请了从皇宫出来的教养嬷嬷,按着宫里的规矩教养长大。青竹至今记得,主子为了练好一个请安的姿势,常常在院子里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十一岁嫁入王府,主子还懵懂不知人事,而那些个年长几岁的格格们,个个都是花枝招展、能说会道,自然牢牢把着四阿哥的心。
青竹亲眼看着主子从最初的期待,到后来的失落,再到如今的麻木,却还要强撑着笑脸,维持着嫡福晋的体面。
好不容易盼来了弘晖阿哥,主子的眼睛才重新有了光彩。
可谁曾想......
青竹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泪意,八岁的弘晖阿哥就那么夭折了!
自从弘晖阿哥去了后,她眼看着自家主子一日日地将心门紧闭。本就端庄持重的性子,如今更是添了几分看破红尘的疏离。每日晨起便是青灯古佛,抄经诵文,连衣裳都只拣些素净的穿。
青竹时常恍惚,眼前这人分明还是那个温婉贤淑的福晋,可内里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精致的躯壳。
对此,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她看来,男人家做事确实不如女人重感情,如今弘晖阿哥已去了小半年,若是主子再是这副模样,只怕真要失了四阿哥的心。
这不,前些日子因着李氏屋里炭火没送上的缘故,四阿哥还特意敲打了福晋一番,说她不该整日里沉浸于伤春悲秋之中。
眼见自家主子还是这样一副淡漠不经心的模样,青竹怎能不替她忧心?
毓婉对于侍女们之间的眉眼官司毫不关心,她对着铜镜梳理着自己的发丝,依旧如平日那般端庄持重。
只是在那与平日一般无二的忧愁外,眉目间又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之态。
一旁端着参汤进来的李嬷嬷,见着自己从小伺候长大的小姐这副模样,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四福晋是早产生下的,身子骨本就虚弱,李嬷嬷最擅长食补,从前在闺中时全靠她的照看才慢慢将养回来。
只是自从进了四阿哥的后院,诸事繁杂,又郁结于心,她的身子便越来越弱。
在李嬷嬷心中,什么乌拉那拉氏的荣耀、福晋主子的尊容都不及自家小主子的身体康健、心情舒畅要紧。
更何况小阿哥去得不明不白,主子爷的心却一个劲儿往侧院跑,是个女人都得寒心,何必逼着她这么快就走出来。
她仔细打量着毓婉的气色,见她虽是眉间依旧带着几分愁绪,但气色却好了不少,脸上也比先前丰润了些,这才露出笑容,赶紧让小丫头把汤盛出来。自己则接过木梳,替毓婉把碎发收拾利落。
看着铜镜中眉目如画的美人,她苍老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今日做了些主子爱吃的参汤,快来尝尝吧!”
对着从小照料自己长大的嬷嬷,毓婉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端起汤盅抿了一口,笑道:
毓婉“嬷嬷的手艺越发好了。”
见她吃得开心,李嬷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适时劝道:
“主子若用完了汤,不如出去走走?如今晨间正是空气清新的时候,院子里的腊梅也开了大半。”
若说毓婉平生有什么最爱,那便是梅花了。
倒不是爱什么众人赞颂的凌寒独自开的风骨,就是单纯喜爱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毓婉被这话说得心中一动,又见自家嬷嬷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便轻轻颔首应了。
见她同意,李嬷嬷连同屋里一众侍女都高兴起来。待用了汤后,立刻手脚麻利地伺候毓婉更衣出门。
谁知刚出中门没多久,正巧遇见一个身姿清冷的男子从侧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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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四福晋要写成清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