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婉要是知晓十三阿哥心中所想,只怕要大喊冤枉。
她设下这一局,原本就不是为了四阿哥,只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
望着梅树边露出的一角衣袍,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些生在皇家的男子,锦衣玉食惯了,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后,便开始追求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譬如自由,譬如真心。
十三阿哥更是如此,生性向往自由,颇有游侠之风,骨子里还带着怜香惜玉的做派。
若能将一个婚姻不幸的女子从牢笼中解救出来,岂不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风尘吗?
毓婉是费扬古的爱女,自幼备受宠爱,虽说早早便许给了四阿哥,但在闺中时该有的经历一样不少。
此刻她一边与小丫鬟对酌,一边将闺中往事娓娓道来。
即便是最寻常的小事,经过她温婉清脆的嗓音道出,也格外生动有趣,足以看出她对往昔美好时光的珍视。
随着她柔声细语的讲述,十三阿哥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少女在闺阁中的鲜活模样,那般明媚欢快,与眼前这个端庄克制的嫂嫂判若两人。
十三阿哥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待听得毓婉说起从前因为偷喝花雕酒被额娘罚抄《女戒》的往事时,他更是险些笑出声来。
原以为四嫂最是端庄持重不过,不想她在幼时竟也如此顽皮。
他想起自己少时也曾因贪杯误事,被敏妃点着额头训诫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知音之感。
同时想着这般活泼灵动的女子被锁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只能对着婢女诉说心事,心中又生出一股子怜意。
不知不觉间,酒壶已空了大半。
毓婉仰首望着满树腊梅,馥郁芬芳中忽地一阵微风拂过,漫天花瓣如星辰坠落,纷纷扬扬洒落在她的衣袂间。
花雨中的女子眉目如画,恍若九天仙子临凡,看得十三阿哥一时怔忡。
他正值年少,又出生皇室,性情本就生性不羁,自敏妃去世后更添几分疏狂之气。再加上平日甚好魏晋之风,世间佳丽见过不知凡几,却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怦然心动。
毓婉“哎呀,青竹!”
树下的毓婉忽然轻呼一声,随即垂下了头,用帕子捂住了眼睛,原来是灰尘落进了眼睛。
她此时已经有些微醺,酒意上头间竟忘了青竹早被自己派去取醒酒汤,只一个劲儿地唤着青竹。
十三阿哥心中一紧,下意识上前几步,只见得她一张玉白的小脸皱作一团,右眼紧紧闭着,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毓婉本是温婉端庄的长相,匀净的鹅蛋脸上挂着柳叶弯眉,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平日里不动如山时显得柔中藏韧,此时卸下了这幅老成的模样,便显出了几分娇憨可爱。
他瞧见毓婉这副难得的娇憨情状,心中不由一动,心道自己倒是从未见过端庄的四嫂这副模样。
四哥或许见过?
这念头一闪而过,只叫他心中莫名的泛起酸来,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处何地。
然而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回避时却已经来不及,那梅树下的女子已经模模糊糊地瞧见了他的身影。
毓婉“快来帮我瞧瞧,还愣着作什么?”
毓婉冲他招手,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的绵软,这般情态任谁都不忍拒绝。
十三阿哥鬼使神差地向前走去,恍若踏入一个甜蜜的陷阱,一步步走向既定的命运。
毓婉的确是难受得紧,也当真没有认出眼前人是谁。
她双颊绯红,一手攥着帕子按在眼角,十三阿哥还未回神,便被她一把拽住衣角,整个人踉跄着向前倾去。
呼吸交错间,十三阿哥只觉得心头猛然一颤。
四嫂醉了,她认错了人。
这个认知在脑海中闪过的刹那,他鬼使神差地做出了连自己都未曾预想的举动。
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毓婉的下巴,他俯身靠近,薄唇微启,一点一点为她吹去落入眼中的灰尘。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轻颤的睫毛,在梅香氤氲中交织出暧昧和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