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夫人年岁大又通晓人心,一顿饭的功夫,十四阿哥那眼中的情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少年人情窦初开,连掩饰都显得十分拙劣。
惊骇之余,她的心中又生出几分忧虑。
那些广为流传的爱情传奇,她听过不少,那些爱新觉罗家惊世骇俗的情爱悲剧,她也见证过许多。
作为局外人时,她尚且能对这些故事津津乐道,偶尔还能带着几分看客的唏嘘感叹。
可作为母亲,她是万万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成为这等传闻的主角。
帝王家的情爱哪是那么容易得的,又有几人能善始善终?
皇太极对海兰珠的情意还不够真吗?
赐她宸妃的封号,听闻她病重时宁可抛下战局、跑死战马也要连夜赶回,海兰珠死后更是几近疯魔。
可海兰珠心中真正的苦楚,又有几人知晓?
顺治帝待董鄂妃还不够痴吗?
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娶弟媳,入宫后三千宠爱在一身,甚至在其生子后说出“此乃朕第一子”这等惊世骇俗之言。
可董鄂妃最终的下场如何?董鄂氏一族又落得何等境地?
从前女儿与四阿哥相敬如冰时,她忧心忡忡,如今眼见着四阿哥的态度回暖,她本该欣慰。
可看着女儿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又不忍劝她真心接纳四阿哥。
同时她胸中也燃着一团无名火,凭什么天下男子都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要时弃如敝履,想要时女子就得欢天喜地地接受?
可话又说回来,即便四阿哥并非良配,那十四阿哥难道就是什么良人不成?
若是兄弟争一女的传闻传到康熙爷耳中,倒霉的终究只会是她家毓婉。
他不会责怪自己儿子色欲熏心、罔顾伦常,到头来,所有的罪过定然都要毓婉来担着。
然而当乌拉那拉夫人将这番猜测吞吞吐吐地告知女儿时,却见毓婉面色平静如水,不见半分惊诧,显然是早有预料。
毓婉“额娘放心,女儿心里有分寸。”
毓婉一袭素净旗装,语气淡淡,可眼底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野望。
乌拉那拉夫人想起从前对女儿的精心教养,又回忆起她后来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头不由一软。
即便女儿当真兜不住底又如何?拼上她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护女儿周全。
若当真如女儿所言......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终是长叹一声:
“好,只要你心中有数便好。额娘...额娘永远在你身后。”
她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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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四阿哥还在为方才的事生着闷气。
他冷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周身嗖嗖地往外冒着寒气。不过这副冷面模样毓婉早已经司空见惯,此刻只从容地吩咐红莲安排之后的事宜:
毓婉“回去后你且去八贝勒府走一趟,问问若曦姑娘可有大碍。”
毓婉“今晨额娘说起病中口中无味,想吃咱们府上特制的酱菜。让膳房先预备着,等做好了,我亲自给额娘送进宫去。”
毓婉“再有十三弟既身子不适,爷也该去探望一二......”
毓婉将事事都安排得妥帖周到。
若曦、德妃娘娘、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个个都惦记到了,偏偏漏了他这个正牌夫君。
四阿哥心中又酸又恼,他自己都说不清在气什么,只觉得从她口中听到这些旁人的事,他的整颗心就像泡在陈年醋坛子里,酸涩得厉害。
他其实自小就不是个能藏住脾性的,早年还被皇阿玛训斥过喜怒无常。此刻不知为何,看着毓婉全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模样,顿时心头火起:
四阿哥“别说了!这些人有什么值得你费心的?”
为什么就不能问问他为何不快?
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满心满眼只装着他一个人?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看着毓婉被他吓了一跳之后脸上露出的惊愕之色,他嘴唇动了动,想要道歉。
却不想毓婉只是红着眼眶看了他一眼,转身丢下一句:
毓婉“若是爷觉得妾身做得不妥,大可以收回这管家之权。便是一封休书休了妾身,也是使得的。”
说罢便由红莲扶着转身下了马车,留给四阿哥一个决绝的背影。
四阿哥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气得一拳捶在马车壁上,愤愤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