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你是怎么看出我没醉的？”
四阿哥端坐于床榻上，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可在望着毓婉那了然的眼神时，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丝赧然。
十三弟说男子本就该适当服软，他又拉不下脸面来道歉，索性便借酒装疯。
如今被毓婉戳穿，这样让向来脸皮薄、好面子的四阿哥，神色间更添了几分不自在。
毓婉趁机收回手，看了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苏培盛等人，挥手让他们退下。
自己则转身看着四阿哥，缓缓开口道：
毓婉“爷从前再怎么克制自己，也有过醉酒之时，可您醉酒的时候，是从来都不爱说话的。”
确实如此。
四阿哥知道自己酒量不佳，因此极少喝醉，即便在最是避免不了的场合，也会尽量让自己保持闭口不言，以免泄露心思、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毓婉同他夫妻多年，自然是知晓他这个习惯的，因此他在毓婉面前装醉，可谓是一件十分犯傻的事。
此时听到这话，四阿哥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柔情，轻声叹道：
四阿哥“知我者，毓婉也。”
然而毓婉却完全没有接话，只是垂着眼帘，淡淡说道：
毓婉“若是爷只是想说这个的话，那不如把红莲他们叫进来吧。”
毓婉“您方才到底是喝了些酒，还是喝一碗醒酒汤的好。”
四阿哥“别。”
正在毓婉打算转身吩咐下人的时候，四阿哥急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紧接着，在毓婉诧异的目光之中，四阿哥又伸出手，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掌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让四阿哥的心中忽然恍惚 。
他们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亲密过了。
四阿哥“我们夫妻结发多年，也曾同舟共济、相濡以沫，我始终记得你陪我一同度过的那些艰难日子。”
四阿哥“从前是我对你关心太少，伤了你的心，可我保证，从今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这些日子，四阿哥总是在回想起他们刚成婚时的模样。
那时的毓婉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掀起红盖头时，脸颊上还带着些稚嫩，眼中却亮晶晶的，含着羞涩的笑意，模样十分活泼灵动。
那时佟佳皇后刚过世不久，皇阿玛为了不动摇太子的地位，也不想让朝臣对他这个险些成了 “半个嫡子” 的皇子过度关注，便对他避而不见。
而四阿哥同养母的关系又不甚亲近，那段日子，他们的日子过得艰难极了。
可毓婉始终都不曾抱怨一句，面对额娘的刁难也始终全盘接受，将府中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从来不曾有过后顾之忧，就连十三阿哥的两个妹妹，都多受毓婉的照料。
那时他们也曾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每当四阿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的时候，总能看到毓婉在门前等候的身影。
见到他时，她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迎上前来。
那时他看着毓婉在烛光下做女红的身影，心中便满是安然和宁静。
他十分怀念那时的日子，也迫切地想要找回那样的日子。
可四阿哥万万没有想到，毓婉听到这番剖白之后，并不曾露出他预想中的恍惚、欣喜若狂或是崩溃痛哭的神情。
而只是十分平静地垂下眼，一下下将自己的手指从四阿哥手中掰开、抽离，然后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毓婉“看来今日的酒确实有些上头，爷都开始说胡话了，您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四阿哥愕然地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混乱的情绪，他急切地抓住毓婉的手，说道：
四阿哥“我没有醉，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四阿哥毓婉，我知道你在意从前的事，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毓婉脸上的温和渐渐消失，像是终于卸下了一直以来伪装的假面，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纤长细腻，指若削葱根，看起来煞是漂亮。
毓婉“四爷您看我这双手，”
毓婉“就是这双手，亲手抱着我的弘晖，一点一点感受着他的温度从热变冷，直到察觉不到一点温度。”
毓婉“我拼命把手捂到他的脸上、他的身上，可是没有一点用，我留不住他。”
毓婉“我就那样抱着我的弘晖，感受着他的身体渐渐变冷、变硬，直到缩成一团，耳边回响着他一句一句叫着‘额娘’，他说‘额娘，别哭’……”
这话字字泣血，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漠然，仿佛那说的不是她血脉相连的儿子弘晖。
她的眼中也没有一丝泪水，只有一片干涸的荒芜，不见一丝生机。
她说出的话十分平淡，却如利刃一般，一下下扎在四阿哥的心头。
他只觉得自己握着的手泛着凉意，仿佛当日弘晖的温度传递到了他的手上，让他心头一颤。
四阿哥艰难地开口道：
四阿哥“弘晖…… 弘晖的离世，我心中也十分难过。但是逝者已矣，毓婉，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毓婉“可那还是我的弘晖吗？”
毓婉抬眼看向四阿哥，眼神终于彻底变了，长久以来伪装的平静面具彻底卸下，露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毓婉“四爷，您当真难过吗？”
毓婉“如果您当真难过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弘晖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若当真难过，又怎么会在弘晖去世不过半年的时间里，便流连于后院其他妾室身边？”
毓婉“我今日若是应了你，便是对不起那日痛彻心扉的自己，更对不起死去的弘晖。”
这句话几乎让四阿哥瞬间眼眶湿了。
他忽地想起，那时他去看毓婉，却被她丧气的模样看得心烦意乱，走出门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向后望了一眼 。
只见毓婉身处染着泪痕的床幔之间，身上只穿着一件散乱的中衣，发丝凌乱地披散着，手中紧紧抱着弘晖生前的衣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那眼神之中充满了令人心惊的绝望。
四阿哥眼眶微微泛红，带着愧疚低声说道：
四阿哥“是我不好。”
如今再说太多道歉的话，也已经没有了什么用处。
毓婉从前总不肯放过自己，可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想明白了，弘晖临终之前，最后的心愿是希望额娘不要再哭，要快活地过日子。那她为什么不能顺着弘晖的心愿，快活地活下去呢？
想起那一日十四阿哥在她耳边说的话，毓婉下意识露出了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
她不愿再与四阿哥纠缠，又一次转身欲走。
四阿哥“等等。”
毓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四阿哥，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她以为自己的话说到这种地步，四阿哥应该已经明白了才是。
却见四阿哥缓缓起身，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醉意，发丝微乱，整个人仿佛冰山消融、春雪融化一般，少了往日的冷硬，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四阿哥“婉儿，说到底，咱们之间的事不过是两桩。
四阿哥其一，便是因为弘晖的缘故，你心中对我有恨。可是逝者已逝，我也并非无心之人，这些日子我为弘晖手抄的佛经、供奉的长明灯，不比你少。”
四阿哥“其二，便是我从前偏宠他人，冷落了你。但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除了皇阿玛指来的人之外，后院不会再增添新人。”
四阿哥“我知你心中还有心结，但是你我夫妻还有许多年的日子，我也有信心，能让你重新对我生出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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