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忘川河畔的引魂者,计生平,引轮回。时间太久我都忘了自己的名性,他们都叫我小孟但不得不说这名字真土啊,算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就随他们去吧。今日来了一位常客,或许可以称得上一句故人吧,毕竟我也算陪了他快一百年了。
这是我第五次见他了,他本是天上的玄洺真君按例入轮去人间历天劫尝人世间的七苦,别的神一次就行的事他偏是来来回回走了四遭还没成,我把孟婆汤放到他面前,忍了半天还是开口说了句:“第五次了。”也不是抱怨,单纯是觉得他有点磨叽。他没说话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喝尽孟婆汤重新入了轮回。
玄洺是从王宫城墙里飞升上来的,别的王公贵族是用珠玉堆出来的,他不一样,他是用诗书典籍养出来的,仁义礼智信那一套他比那老夫子还要懂上三分,都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老老实实的按司命写的经历一遍不就行了,但这人偏偏缺了根筋,贪嗔痴念是一点也看不见,第一世,安排他做了个武将,本意是让他做个威武将军爱上亡国公主来场虐恋情深,他却好像在战场扎了根年纪轻轻为国捐躯埋了黄土;第二世,他是文臣面冠如玉的谦谦君子为受冤名的忠将求情,以头碰柱血溅当场最后也只留下了半篇诗文,半卷笔墨生平;第三世他是游历的游医,治病救人,疫病来袭时为救人殒命;第四世,他是富甲一方的皇商,可奸佞当道民不聊生,他做了四世以来最出格的事和宁王练手谋反,最终散尽家财客死异乡。人是好人,官是好官,臣是忠臣,就是有点费命了。
对于再次见到他,我是毫不意外的,他真的比冥界的牛头马面还准时,我真是不明白这一世的闲散王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死的这么早!他还是那件素净白衣,脸上挂着抹温和的笑容,细看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孟姑娘,好久不见。”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的回了句:“不久,比上次还早了两年。”我看着他这次新生成的名录,再次把汤放到他面前,“真君这次可有什么收获?”我并没指望着他能回答我,可能是那是太无聊了便问出了口,他知道我是在说他这次历劫的事,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未觉得冒犯:“女子在这世道存活本就艰难,那帮一把我又为何要把她重新推向深渊?”我没有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只是懒懒散散的用手撑着下巴:“哪怕她杀了你?你也不怪她?”哪怕被我这番挑衅他也没有变脸色,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应当是怪过的,毕竟付出的真心被人这般随意作贱,我应当是要怪罪的,而且我有这个权利,但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完全对得起所有人呢?不过都是为了生存罢了,只是有的人心怀罪恶,活的像个恶鬼,有的人心有良知,哪怕一时得到自己想要的,以后的生活也会因为心中的愧疚无法解脱。”说完他站起身对恭敬的我行了一礼:“此次历劫我收获颇多,在此多谢小孟姑娘不嫌我麻烦。”看着他我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他了,不论身份、不论能力、不论立场,万物都是平等的,都应该受到平等的对待。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在其位承其重,或许这才成神的意义。
半晌无话,我只是站起来回了他一礼:“愿君得偿所愿。”他笑了笑将孟婆汤饮尽入了轮回,像前五次一样没有半分迟疑。看着他的背影思考半晌,算了,我还是不明白,或许我永远也做不到也理解不了他的坚持,人都做不到一样更别说鬼了,但这世界上应该允许不一样的思想存在,不管是他还是我。入轮回前他还有最后一句话随风飘荡却坚定不移:“吾愿天下皆安,不惧岁月蹉跎,此心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