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我同许时清吃完早饭后,和他回了许家老宅。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害怕回到老宅,我害怕见到父亲,害怕见到二哥和大哥,但我特别想见到妈妈和爷爷。
我不由得掐着自己的腿,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许时清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于是他的右手松开方向盘,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受到他一点一点掰开了我的手指,把我的手握在他手心里。
他的手很烫,而我的手很冰。
他慢慢捂热了我的手,轻声对我说:“今天是小鱼的二十岁生日,大伯说想你了,嫂子也说想你了,我带你回去看看他们,看完他们我带你去玩,别害怕。”
我的生日吗?我都快不记得我的生日了。
我愣了一下,慢慢回握他的手:“可是爸爸、大哥还有二哥……”我没再继续说下去,呼吸又急促起来。许时清许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后我已经紧握着右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了。可也是在这时,一辆失控的车子向我们撞来。许时清想都没想,解开安全带就扑了过来。
车子一阵翻转后,撞开了很远。大概七八分钟吧,车子停了下来。我睁开眼,却看到许时清强撑着从我身上起来,朝我轻轻笑了一下:“我不会再让小鱼再受伤了,因为我也很爱小鱼。”
我愣住了,泪水逐渐滑落脸颊。许时清靠在我怀里,抬手轻轻抚着我的脸,擦去了我的泪水:“小鱼别哭,小叔……小叔不会有事的,我还要……还要一直陪着小鱼呢……”
可终究是爱入骨的人,两年的折磨并不足以让我放手。我是个很犟的人,看上的东西从不会轻易放手,就算经历了很大的磨难我也不会轻易放手。
除非我不想要了。
我出戒同所后,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放手了,不会再对许时清有非分之想了。
可我错了。
我对许时清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
我爱他,爱他入骨了。
我用尽力气推开车门,想出去找人来救许时清 却发现双腿被压住了,疼痛这才变得清晰起来。可我顾不了别的,许时清已经晕过去了。我怕死,可我在踏进戒同所的那一刻就不怕了,而我现在更怕的是许时清死。
我不要许时清死,我要他活着。
我用了最大的声音去呼救。
后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病床上,大哥冲进来,把我从病床上拽起来,给了我一巴掌:“如果不是你,小叔又怎么会出车祸?!许清俞,你就是个灾星!自私自利!”大哥冲我咆哮,我想凭借自己的力气站稳,却发现腿上根本没有力气。大哥把我扔在地上:“不过也好,废了你一双腿,这就是报应。”
报应吗?
一张报告单从我的头上飘落下来,掉在地上,我捡起那张报告单。
姓名:许清俞,年龄:20岁,性别:男……手术结果:下身瘫痪……
“你最好祈祷小叔能醒过来,不然我……”大哥还没说完,二哥就跑了进来:“大哥,小叔醒了。”大哥和二哥急急忙忙走了,留我一个人在病房里。我尝试着扶着床沿起来回到床上,可连续几次我都摔了。正当我打算按铃让护士帮帮忙的时候,爷爷进来了。爷爷虽然六十七了,但他的身体还是很结实。他把外套脱下扔给助理后,快步走上前把我抱起来。
我能感受到爷爷似乎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我那么轻。
他把我放在轮椅上,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小鱼,我带你去看看时清吧,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不怪你。”
爷爷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推着我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尽头许时清的病房。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听到许时清在吼:“许清俞呢?!你们倒是让我去看他啊!”
“小叔他都害得你差点没命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他?”
这是大哥的声音。可也在这时,爷爷推着我进了病房,几乎是我刚进病房的那一瞬间,小叔就拔了针头,没顾上穿鞋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他跑过来抱住我,哽咽着说“对不起”。
“小叔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我抬手拂去他的泪,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小叔应该伤的比我更严重才对,可他们告诉我,小叔伤的没有我的严重。他基本上都是皮外伤,而我基本上都是皮内伤。他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就能出院了,而我比他晚。他出院后回归了工作,只不过他一忙完工作就来看我了。他每次一来,都会给我带一束向日葵。
向日葵,向阳而生,生生不息。
他希望我能像向日葵那样,向阳而生。
他每天都会定时带我去医院的花园里逛逛,他说,小鱼是自由的,他的小鱼也会自由。他每一次走之前,都会吻吻我的额头,亲亲我的脸。后来我出院了,出院那天刚好是冬至,下了小雪,有点冷。他带了一块毯子、我的外套还有围巾。我还记得,那条围巾是他亲手织的。他把衣服给我穿好,给我戴好围巾。把毯子给我盖好,推着我的轮椅,带我回了家。
后来,我和许时清在一起了,他用很长时间弥补了很多,可我的心脏快不行了。我开始频繁心脏疼,进了很多次医院。
二十四岁那年的除夕,我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许时清陪在我身边,没有回老宅吃年夜饭。
我有预感,我回不过今晚了。
我轻声道:“小叔,我想吃糖葫芦了。”
“好,小叔去给你买。”许时清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出了病房。其实我知道小叔大概猜到了,毕竟他走的时候,眼眶有些许红。
在他出去后没多久,我感觉心脏跳的越来越慢,窒息感慢慢上来,机器的警报一直在响。
好困啊,我坚持不住了。
我死后,我的灵魂并没有很快消散,我看着许时清红着眼眶走进来,他没有像其他家属那样号啕大哭,他走到病床边,看到我微微皱着眉头,于是抬手把我皱着的眉抚平了。
我听到他轻声说:“小鱼游不走了,因为四面八方都是困住你的牢笼。”我跟在他身后回了家,他打开我们的房间,拉开床头柜,他缓缓跪下去,眼泪又落了下来。他哽咽着说:
“好多止痛药啊……我的小鱼该有多疼……”
说好一辈子一起走的。
我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