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区的消毒水气味比别处更浓。祁颜站在苏婉病房外的观察窗前，透过玻璃看着那个躺在各种仪器中间的身影。三天过去了，苏婉依然没有醒来，医生说她的大脑受到了未知药物的严重损伤。
"你确定要这么做？"程沉站在她身旁，声音低沉，"医生说任何刺激都可能..."
"我必须试试。"祁颜调整着口罩，"如果母亲说配方分成了三部分，而苏婉是其中之一，那么线索一定在她身上。"
程沉没有反对，只是递给她一个小录音笔："记录所有细节。我在外面守着。"
祁颜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监护仪的电子音规律地响着，像是某种生命的倒计时。苏婉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脸色几乎与床单一样苍白，只有心电图上跳动的绿线证明她还活着。
"苏教授，"祁颜轻声说，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见，"我是祁颜，祁雨晴的女儿。我需要您的帮助..."
没有回应。祁颜小心地检查苏婉的双手——右手平放在床边，左手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微微弯曲，食指与拇指捏合，其他三指伸直。这不像是一般的痉挛姿势，而更像某种刻意的手势。
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苏婉的左手时，通感立刻启动——
一间明亮的实验室。苏婉和祁雨晴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各种香料样品。祁雨晴正在演示一个古老的手势："...香道始祖的计量方法，拇指代表龙涎香，食指是乳香...这样合起来就是配方中最关键的比例..."
画面切换：同一个实验室，但气氛紧张。祁雨晴匆忙地将几张纸塞给苏婉："记住这个手势，如果我出事，只有我女儿能理解..."
通感结束，祁颜猛地抽回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立刻明白了——苏婉的手势不是随机的，而是母亲教给她的秘密信号！
"怎么样？"程沉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
祁颜摇头示意这里不安全，两人走到医院天台才开口："苏婉的手势是故意的。母亲教过她一种古老的香料计量手势，拇指代表龙涎香，食指代表乳香，两指相触的比例就是配方中最关键的成分比例。"
程沉的眼中闪过理解的光芒："所以苏婉身上这部分信息不是文字或实物，而是一个手势...一个只有你能解读的手势。"
"对。"祁颜点头，"结合母亲留在我香料柜的信息和苏婉的手势，再加上母亲被绑架前可能留下的第三部分，我们就能还原完整配方。"
程沉沉思片刻："问题是第三部分在哪里？你母亲被绑架前只说了'香料柜第三层'..."
"不，她还说了别的。"祁颜闭上眼睛，回忆母亲最后的话，"她说'配方已分三部分：你一份，苏婉一份，我一份'。'我'这份一定藏在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天台的风吹乱祁颜的发丝，程沉不自觉地伸手想帮她拨开，又在半途停住，转为指向她的口袋："那个布袋，你母亲病房里发现的，检查过了吗？"
祁颜取出那个不起眼的小布袋，再次仔细检查。淡蓝色的香料粉末散发着微弱的气息，布袋本身是普通的棉麻材质，没有任何标记。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安神香料..."她皱眉道。
"试试你的通感。"程沉建议。
祁颜犹豫了："连续使用能力会有副作用...上次之后我头痛了三天。"
程沉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温暖透过衣料传来："那就改天。不急这一时。"
这简单的触碰让祁颜心头一颤。程沉平日锐利的眼神此刻柔和下来，眼角细纹里藏着说不出的疲惫。自从张明背叛、周正阳逃脱、祁母被绑架，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却始终站在她身边。
"不，必须现在。"祁颜下定决心，"调香师只给了72小时，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了。"
她将一小撮蓝色香料放在掌心，深吸一口气，将指尖轻轻点上——
世界轰然崩塌。
祁颜感觉自己被抛入一条由光线和色彩组成的隧道，无数画面如雪花般扑面而来。这次的体验与以往任何一次通感都不同，不是片段的画面或气味，而是一种全方位的沉浸。
她看到母亲年轻时在实验室工作的场景；看到苏婉与一个戴黑曜石手链的人秘密会面；看到一个银色面具的制作过程；看到自己公寓的香料柜被人翻动...
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定格：母亲病房的枕头下，藏着一张折叠得非常小的纸片，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图，旁边标注着"第三部分"。
通感结束的瞬间，祁颜双腿一软，眼前发黑。程沉及时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坚实的臂膀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够了，今天就到这里。"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心疼，"你需要休息。"
祁颜想反对，但一阵剧烈的头痛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记得的是程沉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和他身上混合着汗水与龙舌兰香水的气息。
当祁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公寓的床上，窗外已是黄昏。床头柜上放着一碗还温热的粥和一张字条：
"去取你母亲枕头下的线索。两小时后回来。锁好门。——C"
字迹潦草却有力，像极了程沉本人。祁颜小口喝着粥，惊讶地发现味道相当不错——没想到雷厉风行的程队长还会下厨。
她拿起手机，看到七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信息，全部来自程沉。最早的一条是四个小时前："医生说你只是过度疲劳。我在客厅守着。"
最后一条是二十分钟前："紧急情况必须回局里。已安排便衣保护公寓。别给任何人开门。"
祁颜心头涌起一阵奇怪的失落。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她，竟然会因为程沉的离开而感到不安。这种依赖感既陌生又温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在任务上。根据通感看到的画面，母亲病房的枕头下藏着配方的第三部分。程沉一定是去取了。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72小时倒计时。你母亲的时间不多了。配方换人质。明晚午夜，老香料仓库。独自前来。"
祁颜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这就是调香师的最后通牒。她只有不到36小时来破解完整配方了。
她起身走向香料柜，取出母亲留下的信息。微型存储器里的配方文件还缺少两个关键部分——苏婉的手势比例和母亲枕头下的结构图。
程沉迟迟未归。祁颜尝试拨打他的电话，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不安感如潮水般涌来。程沉从不关机，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又过了半小时，门铃响起。祁颜通过猫眼看到是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声称是程队长派来送文件的。
祁颜的通感突然轻微刺痛——这两人警徽的佩戴方式不对，而且站姿太过放松，不像正规警察。她悄悄退后，拨通了程沉办公室的直线电话。
接电话的是小王："祁法医？程队不在，他去参加张明的尸检了。"
"尸检？"祁颜的心跳漏了一拍，"张明死了？"
"一小时前在看守所突然毒发身亡。"小王压低声音，"死前写了几个字，程队看到后立刻亲自去查了。"
"他写了什么？"
"'香料柜'三个字。"
祁颜的血液瞬间凝固。香料柜？她的香料柜？但程沉明明知道所有香料信息都已经转移到警局...
除非张明指的是另一个香料柜。
门外的"警察"开始不耐烦地敲门，力度越来越大。祁颜迅速反锁卧室门，从床头柜抽屉取出备用手机和证件，然后推开香料柜旁的一块松动地板——这是母亲多年前设计的隐蔽逃生通道，通向楼下空置的公寓。
当她悄无声息地滑入通道时，正门被猛地撞开。沉重的脚步声在公寓里回荡，伴随着粗鲁的喊叫："祁法医？程队长派我们来接您！"
祁颜屏住呼吸，轻轻合上地板。黑暗中，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无论来者是谁，显然不怀好意。而更令她担忧的是，程沉现在在哪？张明的死又意味着什么？
通道尽头是楼下公寓的壁橱。祁颜轻车熟路地推开伪装成墙板的门，来到一个积满灰尘的空房间。这里的窗户通向消防梯，是她多年前就规划好的紧急出口。
夜色已深，祁颜裹紧外套，融入街道的人群中。她需要找到程沉，而第一个目的地很明确——警局停尸房。
警局后门的值班警卫认识祁颜，直接放她进去了。停尸房走廊的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防腐剂的气味。祁颜戴上口罩，推开门——
程沉正站在张明的尸体旁，手里拿着一个小证物袋。听到门响，他迅速转身，看到是祁颜才放松下来。
"你不该来这里。"他低声说，眼中却闪烁着欣慰，"有人跟踪你吗？"
祁颜摇头："公寓有假警察闯入。我从逃生通道走了。"她的目光落在张明青灰色的脸上，"怎么回事？"
"氰化物，藏在假牙里。"程沉举起证物袋，里面是一张纸条，"死前他写了这个。"
纸条上是潦草的"香料柜"三个字，字迹扭曲，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写下的。
"不是指我的香料柜。"祁颜立刻说，"警局里有别的香料相关物品吗？"
程沉的眼睛突���亮了起来："周正阳的办公室！他有个展示柜，里面全是各种名贵香料礼品...跟我来！"
周正阳的办公室已经被封，但程沉有调查权限。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精致的红木展示柜，里面整齐摆放着十几盒高档香料和香水。
"查查有没有异常。"程沉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祁颜的通感在接触到第三盒时有了反应——一个伪装成檀香精油的金属小瓶，重量异常。她小心地打开，里面卷着一张微缩胶片。
"找到了！"她将胶片对着灯光，上面是一份名单和地址，"这是...香道会的安全屋和联络点！"
程沉立刻拍照传回指挥中心："张明临死前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他背叛了我们，但最后..."
"还是选择了赎罪。"祁颜轻声完成他的话。
程沉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听后，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技术科破解了面具人胃里的胶囊。那串数字是一个坐标——城郊废弃水厂。有热信号显示那里有人活动。"
"调香师？"祁颜问。
"不确定，但必须查。"程沉收起手机，"我派了两组人秘密侦查。现在，我们还有更紧急的事——你母亲枕头下的线索拿到了。"
他从内袋取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折得很小的纸片。展开后，上面果然是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图，标注着"第三部分"。
"加上苏婉的手势比例和香料柜里的信息，我们现在可以还原完整配方了。"祁颜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程沉点头，却突然接到另一个电话。听了几句后，他脸色大变："什么时候？...该死！立刻封锁现场，我马上到！"
"怎么了？"祁颜问。
"苏婉死了。"程沉的声音冰冷，"十分钟前，医院报告心脏骤停。但值班护士说看到有人进入她的病房..."
祁颜如遭雷击。苏婉带着配方的关键部分死了，而母亲是唯一知道完整配方的人，现在被调香师绑架...
"等等，"她突然想到，"苏婉的手势！我们有没有记录下来？"
程沉迅速翻动手机相册："有，三天前第一次探望时拍的。"他找到照片放大，"就是这个姿势。"
祁颜仔细研究照片中苏婉的手势："拇指和食指的接触面...这是三比七的比例。龙涎香与乳香三比七...这就是中间部分！"
现在他们有了三部分信息：香料柜里的基础配方、苏婉的手势比例、母亲留下的分子结构图。祁颜立刻在周正阳的电脑上开始整合。
半小时后，一份完整的"终极配方"呈现在屏幕上。程沉皱眉看着复杂的化学式："这是什么？某种神经毒剂？"
"不止。"祁颜的声音变得沉重，"这是一种能将通感能力转移到普通人身上的媒介...通过提取通感者的神经递质。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囚禁我母亲十五年——她是他们的'原料'！"
程沉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简短通话后转向祁颜："废弃水厂确认有活动痕迹，发现大量香料提取设备和一个银色面具...但没有调香师的踪影。"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祁颜看着屏幕上的配方，"苏婉死了，配方完整了...现在他只缺最后一个元素。"
"一个活体通感者。"程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是你。"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调香师的72小时通牒是个幌子。他根本不需要祁颜自愿交出配方，因为他已经通过苏婉之死获得了完整信息。现在他唯一需要的就是祁颜本人...
而祁颜的母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祁颜摇头，拒绝接受这个可能性，"如果他杀了母亲，我会通过通感感知到...我们还有时间。"
程沉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加密信息，打开后是一段模糊的视频：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站在黑暗背景前，手中拿着一个装有蓝色液体的小瓶。
"祁法医，"经过变声的声音说道，"配方已完成。想要见你母亲最后一面，明晚午夜，独自前来老香料仓库。别让程队长知道...否则张明的下场就是他的榜样。"
视频结束，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面具人身后隐约可见一个被束缚在椅子上的瘦弱身影。
祁颜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还活着..."
程沉紧握拳头："这是陷阱。他不需要配方，他需要你。"
"我知道。"祁颜擦干眼泪，声音变得异常坚定，"所以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她指向屏幕上的配方："我们可以修改其中一个关键成分，让整个配方失效...但需要一种罕见的香料，只有黑市才能买到。"
程沉立刻明白了她的计划："你假装配合，实际上给他一份假配方..."
"同时你带人突袭仓库。"祁颜点头，"分头行动。"
"太危险了。"程沉反对，"如果调香师发现配方是假的..."
"他不会立刻发现。"祁颜指着分子式，"这个成分的改变需要特殊测试才能检测出来。我们有时间救出母亲。"
程沉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如果你坚持这么做...我们至少需要二十四个小时准备。我会安排最精锐的小队，但你必须保证不擅自行动。"
祁颜点头同意，但心中已有了打算。她不能冒险让程沉和更多警员陷入危险——尤其是现在她知道警局内部还有香道会的成员。
这次，她必须独自面对调香师。
为了母亲，也为了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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