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永不失联的爱

林疏月把行李箱拖进木屋时，房梁上掉下一块冰碴子，正好砸在她羽绒服帽子上。

这个北极圈的小镇子冷得连呼吸都能结冰，她来这儿是为了找写作灵感。

第三天下午，她去杂货店买泡面。回来路上看见个穿橘色防寒服的男人卡在冰裂缝里，两条腿悬空挂着。林疏月赶紧把围巾绑在路边铁栏杆上，另一头扔给他。

"抓紧！我数三二一！"她使出吃奶的劲往后拽。

男人爬上来时满身是雪，像只刚从面粉堆里钻出来的熊。

"我叫程越，地质考察队的。"他摘下手套跟她握手，"刚才多谢了，我请你喝热可可吧。"

程越的考察站就在林疏月租的木屋后头。他每周三会来借热水泡面，说是他们站里的热水壶坏了。

林疏月发现他每次来都带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冻在冰块里的贝壳、生锈的指南针，还有次是半截埋在冰里的旧相机。

"这是二十年前探险队留下的。"程越擦着相机上的冰，"胶卷居然还能用。"

后来林疏月把这事写进小说，程越看到打印稿直笑："你把我写成捡破烂的了。"

圣诞节前夜，程越顶着大雪来敲门。他怀里揣着个玻璃瓶，里面飘着片完整的雪花："今天钻冰层挖到的，送你当书签。"

林疏月注意到他右手有冻疮，硬塞给他一管药膏。

开春时程越说要跟队去北边勘探。"最多两个月。"他把卫星电话放桌上，"这个能打卫星电话，有事就按红色按钮。"

结果三个月过去了，电话一次都没响过。林疏月写这书，凌晨三点，电话突然尖叫起来，吓得她打翻了咖啡。

"我们遇上暴风雪..."程越的声音混着风声，"不过别担心..."话没说完就传来轰隆巨响，有人大喊"冰裂了快跑。"林疏月听见程越吼了声"抓紧绳子"，接着是重物落水的扑通声，电话突然断线。

之后林疏月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疏月第七次擦拭卫星电话的充电口时，北极圈迎来了极昼。这台军用设备是程越留下的，他说过红色按钮能直通科考站的主频道。

三个月前的暴风雪夜，程越的声音最后一次从听筒传来："这次勘探最多失联七十二小时..."突然炸开的冰裂声像摔碎整面玻璃墙，通话戛然而止。林疏月按流程记下断联时间：3月14日10点27分。

科考队失联第十天，快递员送来结冰的纸箱。程越的防水笔记本粘着冰碴，最新页画着歪扭的雪屋："给小吴搭的临时避难所。"夹页里掉出半融的雪花标本，正是他承诺要带回的"北极礼物"。

后来，有一个穿深蓝羽绒服的男孩来找林疏月，从包里掏出本湿漉漉的笔记。

"这是程队长的..."男孩眼眶通红，"我哥让我一定要交给您。"

翻开塑封的防水页，程越潦草的字迹刺进眼底："今日救下坠冰缝的小吴，那小子吓得尿裤子了。"最新一页停在三月十五日："给疏月带了北极罂粟种子，希望她窗台还有空花盆。"

"那天本来该我哥殿后的。"男孩哽咽着指向书里冰裂缝的插图，"程队长说他经验丰富，硬把我哥推上救援直升机。等他们再回去找..."男孩突然从手机调出段模糊视频。

摇晃的画面里，程越的橙色防寒服在暴雪中忽隐忽现。他正把安全绳往年轻队员身上捆，冰层在脚下发出脆响。"走啊！"吼声穿透风雪，"记得把我柜子里的松子寄给林作家！"

视频终止在巨大的冰裂声里。林疏月摸向胸口的玻璃瓶，冰片不知何时融化成水珠，正顺着书页上的"永不失联"四个字缓缓晕开。

林疏月回到北极时，旧考察站正在拆除。她在废墟里找到半罐发霉的松子，程越在罐底贴了便签："喂鸟专用，偷吃秃头。"

卫星电话在冰原上始终显示"无信号"，她却连续三天收到空白短信。通讯公司查证后告知："该号码已注销，理论上不可能发送信息。"

暴风雪来临前夜，林疏月把新书埋进程越失踪的冰缝。返程时遇到视频里的年轻队员小吴，他指着冰川说："程队出事前反复念叨，说他给你的新年礼物藏在..."

话没说完就被雪崩警报打断。林疏月翻遍所有遗物，最终在护目镜夹层找到微型存储卡。里面是程越录的生日祝福："等这次回去，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北极光。

时隔半年，人气作家林疏月的新书《永不失联的爱》出版。

当晚，出版社转来237封海外信件。所有信封都印着挪威小镇的坐标，拆开是程越生前寄给读者的明信片："如果某天你读到《永不失联的爱》，请替我去签售会吃块蛋糕。"

林疏月收到了一张北极明信片。正面是程越的字迹："致第238位读者"，背面被冰晶覆盖。哈气融化冰霜后，露出她埋在冰缝的书页段落。

远处传来科考队新生的欢呼，程越生前维护的极光监测站突然亮起绿灯，大屏幕上闪过他们初遇那天的雪夜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