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胥颐刚踏进慈宁宫，手腕就被一股急切的力道攥住。
晴儿的指尖冰得像寒潭里捞起的玉簪，拉着她往西侧寝屋走时，鬓边的珠花撞上耳坠，碎成一片慌乱的响。
她反手掩上门，朔风卷着枯枝的涩味被关在门外，屋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混着鎏金炭盆里银骨炭的烟火气。
胥颐看着晴儿冻得发红的眼角，那点刚入宫时的从容瞬间散了。
·胥颐·“老佛爷……”
·晴儿·“我去求过老佛爷了。”
胥颐话没说完就被晴儿打断了。
只见晴儿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未干的泪痕，落在冻得发红的颧骨上，声音哑得像被寒风刮过。
·胥颐·“老佛爷怎么说？”
胥颐紧张不已，等待着下文。
寝屋四角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在灰烬里明灭。
晴儿垂着眼，长睫上还挂着水光，像是结了层薄冰的蝶翅。
·晴儿·“老佛爷说……小燕子和紫薇的事已是定局，谁求情都没有用。”
胥颐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晴儿的手，她的掌心带着炭盆熏出的暖意，倒让晴儿瑟缩了一下。
·胥颐·“晴儿，你觉得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皇上那么喜欢小燕子和紫薇，怎么会舍得要她们的脑袋呢？”
晴儿沉默了。
她的目光落在窗棂上，那里糊着三层厚棉纸，仍能听见外面寒风卷着枯枝打窗的声响。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笃定。
·晴儿·“皇上心底是宽容的，他并没有想治小燕子和紫薇死罪。但今日确实蒙古亲王和公主都在场，还有皇后娘娘和那么多嫔妃，皇上想包庇她们都难。”
眼眸轻轻颤动着，胥颐点点头。
是啊，皇上已经够网开一面了。
他没有追究四大护卫的责任，也没有祸及福家。
或许把小燕子她们关进宗人府只是想做做样子吧，为了堵住攸攸之口。
可是……
胥颐猛地握住晴儿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晴儿甚至能感觉到她指节的颤抖。
·胥颐·“晴儿，你也知道宗人府是什么地方。”
寝屋的门被风推得轻晃了一下，带进些微的凉意。
胥颐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指尖亦微凉无比。
·胥颐·“那地方黑暗无度，冤魂车载斗量。就算皇上没有定她们的罪，她们在那里也会丢掉半条命的。”
晴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可是她们现在能怎么办呢？老佛爷那儿连亲情喊话的机会都没有。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紧，却吹不散屋里的沉闷。
胥颐和晴儿对望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们萌生了一个念头。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殿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清脆得像碎玉落地。
胥颐不自觉挪了挪早已没了知觉的膝盖，腿麻得似成了钝重的木，沉甸甸的，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和晴儿昨晚便跪在老佛爷床前，一直在等她醒来。
倦意像潮水般涌来，晴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可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就在这时，床幔忽然动了动。
老佛爷辗转醒来，目光扫过床前时，却猛地顿住了，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
她慌忙掀开床幔，果然看到跪在床前的胥颐和晴儿。
·老佛爷·“晴儿？小颐儿你怎么也一大早就进宫了？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啊？”
老佛爷的声音带着初醒的茫然，随即又落在胥颐身上，眉头蹙了起来。
晨光从窗棂漫进来，恰好照亮胥颐眼底的湿意。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声音一出，竟带着哭腔。
·胥颐·“老佛爷，我没回去，我和晴儿昨晚就跪在这儿了。”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晴儿跟着点头，字字清晰。
·晴儿·“我们没睡，跪在这儿等您醒来。”
老佛爷这才看清两人的模样：眼底乌青，裙摆沾着灰尘，显然是跪了许久。
她心头一紧，忙撑着身子下床。
·老佛爷·“你们俩一夜没睡？快起来快起来！跪了一晚上，膝盖还要不要了？”
胥颐却将头埋得更低，晴儿也垂首着。
两人就是倔强地不肯起来。
老佛爷顿住了，看着胥颐和晴儿执拗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无奈的叹息。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哄劝。
·老佛爷·“你们是为了那三个丫头？她们确实犯了欺君大罪，我没有想要她们三个的命，皇上也没有想要她们三个的命，送她们到宗人府只不过是惩罚和调查。”
·胥颐·“可是在这调查的过程中她们会死掉的！”
胥颐猛地抬头，泪水糊了满脸，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娇俏的脸上，此刻只剩焦灼。
老佛爷被她这模样惊了一下，随即失笑，语气带着宽宥。
·老佛爷·“怎么会呢？她们就这么脆弱？”
·晴儿·“不是她们脆弱，是那宗人府恶名昭彰。”
晴儿急忙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
她深吸一口气，将平日里听来的传闻一一说来。
·晴儿·“如果想让她们立刻畏罪自尽，花上几千两银子就能办到。甚至如果有皇室位高权重的人给个密令，她们很可能就会被凌虐致死！”
老佛爷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显然不信。
她先下了床，心疼不已，伸手扶起仍跪在地上的胥颐和晴儿。
·老佛爷·“怎么可能？哪有这么黑暗啊？你们先起来再说，快，先起来。”
晴儿慢慢站起身，膝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像是麻木的神经骤然醒了过来，她闷哼一声，差点跌坐回去。
胥颐忙伸手扶住她，自己也被扯得一个趔趄。
两人互相搀扶着，才勉强撑住身子。
·胥颐·“老佛爷您看，我们只是跪了一夜就这样，她们在里面要跪多久？要受多少罪？”
胥颐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抬眼望进老佛爷眼底，目光清澈而坚定。
她咬了咬唇，下了极大的决心。
·胥颐·“老佛爷若是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带几个侍卫悄悄去一趟宗人府，去看看里面的情形到底如何。”
老佛爷看着两人互相搀扶的模样，看着她们字字恳切的话，心头忽然一动。
她沉默了片刻，晨光已经透过窗纸，将殿内照得亮堂起来，能看清胥颐睫毛上未干的泪，也能看清晴儿紧抿的唇。
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老佛爷·“好，就依你们，咱们微服去一趟宗人府。”
胥颐和晴儿对视一眼，眼底的焦灼瞬间被狂喜取代，膝盖上的疼痛都好似被连带着减轻了几分。
至少为小燕子和紫薇争来了一线生机。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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