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夜色更深，宫墙内万籁俱寂。
慈宁宫偏殿内，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胥颐沐浴更衣后，只着一身素白柔软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
巨大的铜镜映出她此刻紧张的容颜，心中满载着待嫁女子特有的期待，以及一丝茫然的心绪。
宫女们屏息静气地忙碌着。
老佛爷坐在一旁的暖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温润的菩提子，目光温和地追随着镜中胥颐的身影。
晴儿正轻柔地为胥颐梳理着那一头如瀑的青丝。
·老佛爷·“你们都下去吧。”
老佛爷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宫女们立刻停下动作，无声地行礼，鱼贯退下，轻轻带上了殿门。
偌大的偏殿里，只剩下祖孙三人。
烛火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清雅的气息。
老佛爷起身，缓缓走到胥颐身后。
·胥颐·“老佛爷……”
胥颐从镜中看着老佛爷慈和的面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正欲起身，却被老佛爷轻轻按住了肩膀。
·老佛爷·“坐着，好孩子。”
老佛爷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与温柔。
晴儿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手中的玉梳递给老佛爷，便退到一旁。
老佛爷接过玉梳，亲手执起胥颐一缕柔顺的发丝，缓慢而温柔地梳理起来。动作熟稔而充满爱怜，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老佛爷·“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玉梳滑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清晰可闻。
老佛爷的声音低沉而舒缓，伴随着梳齿的每一次滑动，仿佛将沉甸甸的祝福和期许，细密地编织进胥颐的发丝里。
胥颐端坐在镜前，感受着发丝间那温润的触感和老佛爷指尖传递的温暖。
种种复杂的心绪在这缓慢的梳理中，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她的心渐渐沉静下来，犹如月下无波的古井。
梳罢，老佛爷并未放下玉梳。
她打开梳妆台上一个雕花精美的紫檀木小匣，从中取出一只莹润如脂的白玉镯，镯身内里隐刻凤穿牡丹暗纹。
那镯子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一看便知是传世珍品。
·老佛爷·“苍苍，这镯子是我当年初封熹妃时，孝恭仁皇后所赐。玉性坚贞，当配德容之人。”
老佛爷的声音里带着悠远的追忆，轻轻将玉镯套进胥颐的腕间。
她握着胥颐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神深邃而充满力量。
·老佛爷·“此镯为信，亦为鉴。愿你与尔泰，白首同心，福泽绵长。无论何时，慈宁宫的门永远为你开着。我这把老骨头，也永远是你的倚仗。”
老佛爷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郑重，如同磐石。
胥颐低头看着腕上那抹沉甸甸的玉色，喉头哽咽。她猛地转过身，依恋地扑进了老佛爷温暖而宽厚的怀抱里。
·胥颐·“老佛爷……”
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这一声带着泣音的呼唤。
她将脸深深埋在老佛爷散发着淡淡檀香气息的衣襟里，如同幼时受了委屈寻求庇护一般。
·胥颐·“您待胥颐这般好，教我读书，教我处事，这十年来能在老佛爷的身边长大是胥颐的福气。”
老佛爷稳稳地接住胥颐，用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一下又一下，无比轻柔地拍抚着她单薄的脊背。
那动作充满了无限的包容与慈爱。
一如十年前，她被阿玛送到老佛爷身边，老佛爷也是这样将瑟瑟发抖的她搂在怀里，往她嘴里塞了颗西域进贡的蜜枣。
她轻柔说：小颐儿不怕，往后慈宁宫的枣糕管够。
·老佛爷·“乖孩子，看着你长大成人，如今觅得良婿，我打心底里高兴。只要你嫁过去好好的，夫妻和睦，平安顺遂，我就放心了。”
胥颐在她怀里点了点头，随之起身，恭敬地在她面前跪下。
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她万分庄重地行着大礼。
·胥颐·“胥颐谢老佛爷这十年来的养育之恩！”
·老佛爷·“好好好，快起来吧。”
老佛爷笑着扶起胥颐，指尖拂过她颤抖的肩头。
那深邃的眼眸中也泛起湿润的水光，她微微仰起头，将喉间的酸涩咽下。
晴儿亦在一旁哭湿了眼睛，偷偷拿起帕子抹着眼泪。
·老佛爷·“好了，时辰不早了，今晚早点休息，明早还要美美出嫁呢。我让晴儿留下陪你，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肯定还有很多话想说。”
·胥颐·“是，胥颐恭送老佛爷。”
·晴儿·“晴儿恭送老佛爷。”
胥颐和晴儿福了福身，同时行礼。
老佛爷深深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才转身走出偏殿。
·
窗外，更深露重。
胥颐和并肩躺进锦被里，床榻宽大，却还是挨得极近，像小时候在慈宁宫暖阁里挤着听老佛爷讲古那样。
帐外的宫灯透过纱帐，在帐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胥颐先开了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胥颐·“晴儿，我好舍不得你啊！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就算我嫁人了，你也是我最好的姐姐！我们还要一直这样好，说一辈子悄悄话。”
说着，她往晴儿身边挪了挪，鼻尖还泛着酸。
晴儿侧过身，借着微光打量胥颐的眉眼。两人自记事起便形影不离，连闯了祸都是互相遮掩。
如今看着胥颐即将为人妇，她心里既有欣慰，又有点空落落的。
晴儿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温声开口。
·晴儿·“傻苍苍，你嫁的又不远，往后你随时都能进宫呀。”
胥颐一把揽过晴儿，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瓮声瓮气得。
·胥颐·“小时候总觉得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我们陪在老佛爷身边，我天天和你待在一起。谁想到，转眼我就要嫁出去了。”
晴儿温柔一笑，轻轻拍着胥颐的背。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温柔而充满力量，像月光穿透云层。
·晴儿·“说什么傻话，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尔泰对你那般细致入微，你应该坚定、幸福地向前走呀。”
胥颐感受着手背上晴儿传递来的暖意，鼻尖又是一酸，却努力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里还含着泪花，笑容却已绽放。
·胥颐·“嗯！希望我的晴儿也能快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晴儿·“那就借我们苍苍吉言啦！”
晴儿闻言，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如同碎玉落入银盘，打破了夜色的沉重。在寂静的殿内漾开，又渐渐平息。
两人都静了片刻，帐外传来巡夜太监打更的声音。
梆子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了。
·晴儿·“快睡吧，明日可是要起个大早呢。”
·胥颐·“嗯！”
胥颐笑着点点头，在晴儿温柔的拍抚中终于放松下来。
窗外的月光更清亮了些，透过薄薄的窗纱，将一片朦胧的玉色温柔地洒进来。
·
未完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