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子府-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寝房内，烛火轻摇，将温暖的橘黄色光晕铺满一室。
尔泰早已换下朝服，坐在窗边软榻上翻阅书卷，而他的心思却不在书上，目光时不时飘向坐在梳妆台前的胥颐。
自从她从宫里回来，那略显凝滞的眼神便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冬枝为她卸下繁复的钗环，整个人却心事重重。
尔泰即刻放下书卷起身，就连走到胥颐身后，她也毫无察觉。
铜镜里映出她清丽的容颜，也清晰地映出了那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
他挥挥手，无声地屏退了冬枝，动作轻柔地继续为胥颐卸下繁复的发饰。
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如云的青丝间，小心翼翼地解开一个又一个精巧的结，将沉重的钗环一一取下。
感觉到发间的力道有所不同，胥颐才回过神，发现给自己梳发的竟是尔泰。
福尔泰·“怎么了？从宫里回来就一直皱着眉，闷闷不乐的。”
尔泰凝视着镜中胥颐低垂的眼睫，而手上的动作不停，拿着玉梳为她梳理长发，动作温柔而专注。
胥颐转过身，彻底面向尔泰。她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困惑、沉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描述那巨大的冲击。
·胥颐“当我知道阿里和卓要带着含香公主进宫晋见皇上，我就担心过这个公主是不是也是来和亲的。但我竟没想到，她竟是要入宫为妃。”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回忆的恍惚。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抹惊艳绝伦的红色身影。
·胥颐“那位含香公主……她的舞姿那样美，那样自由，如同翱翔九天的凤凰，不染凡尘。而且，她看着和我们年纪相仿。”
尔泰停下了梳头的动作，顺势握住了胥颐抓住他手腕的手。
他将她拉近一些，让她靠在自己身前，低头凝视着她眼中翻涌的情绪。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出理解与疼惜。
他静静地听着她继续说。
·胥颐“一个如此年轻、拥有绝世容颜的姑娘，她的生命本该有无限的可能，怎么会愿意踏入那深宫之中，成为那无数妃嫔中的一个？”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解和一种深沉的惋惜，仿佛在为那个素不相识的异域公主叩问命运的不公。
尔泰将双手轻轻搭在胥颐的肩上，指尖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紧绷。
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声音低沉而充满关切。
福尔泰·“我明白你的感受，苍苍。”
继而，他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顺势将她从凳子上轻轻拉起，拥入怀中。
他感受到她话语中的激动，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脊，低沉的声音带着抚慰的力量。
福尔泰·“阿里和卓那句献女，如同惊雷，我也始料未及。这比单纯的和亲更直接地将她置于了权力漩涡的中心，也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尔泰低头，看着胥颐忧心忡忡的眼睛，目光变得深邃而冷静。
他轻轻抚摸着胥颐的背，继续说道：
福尔泰·“至于她是否甘愿，献这个字本身就已说明了一切，这是阿里和卓代表回部向大清皇帝献上最珍贵的礼物。”
尔泰的目光变得深远，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锐利。
福尔泰·“含香公主的绝世姿容，又身带异香，都成了这份礼物无可比拟的价值。她的个人意愿在部落的生存、父亲的敬意和帝王的威仪面前，恐怕轻如鸿毛。”
胥颐听着尔泰冷静却残酷的分析，心头如同被巨石压住，更加沉重窒息。
是啊，在那样宏大的生存图景下，个人的悲欢离合，尤其是女子的命运，就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含香公主再耀眼，在那个时刻，也只是一件用以换取利益的贡品。
·胥颐“所以，她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独特，都成了她被献祭的理由？成了将她永远禁锢在那四方宫墙之内的锁链？”
胥颐感到一阵强烈的难过，为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感到深深的悲哀和不平。
·胥颐“这对她太残忍了！”
她将脸埋进尔泰的胸膛，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仿佛想从他身上汲取对抗这巨大无力感的勇气。
尔泰收拢手臂，将胥颐更紧地拥在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无奈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福尔泰·“但皇上欣然接受了这份厚礼，含香公主入宫为妃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他的语气带着现实的沉重感，缓缓吐出了下文。
福尔泰·“我们能做的，或许唯有在深宫中给予她一丝温暖和善意。毕竟，远隔千山万水，身处全然陌生的境地，举目无亲……她往后的日子，必定充满难以想象的孤独。”
胥颐靠在尔泰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纷乱的心绪像是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然而，那份为含香而生的沉重与惋惜，如同窗外清冷的月光，悄然渗透进来，挥之不去。
她想起畅音阁高台上那抹惊艳绝伦的红影，那自由奔放的舞姿，最终却要被冷峻的深宫所吞噬，心中便涌起无尽的唏嘘。
·胥颐“只是，一想到那样的舞姿将永困深宫，真的好可惜啊！”
胥颐闭上眼，感受着尔泰怀抱的温暖，声音闷闷的，带着深深的遗憾。
尔泰没有再言语，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用无声的陪伴和体温驱散春夜的寒凉与心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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