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
回贝子府的马车在暮色初临的宫道上辘辘前行,而车厢内却弥漫着比窗外暮色更沉的低气压。
胥颐挺直的脊背靠在柔软的锦缎靠垫上,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却剧烈地颤抖着,泄露着此刻内心汹涌的怒涛。
从踏出造办处那扇门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恶心感就堵在她的胸口。
此刻在车厢里,在这唯一能让她卸下所有伪装的人面前,她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胥颐“尔泰,我真的从未像今天这般憋屈过!”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灼人的怒火,声音带着压抑过后的微哑,如同绷紧的弓弦。
她不需要他问,积压了一天的愤懑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语速极快,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激动,将今天的一切都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胥颐“你知道吗?老佛爷让我陪欣荣去量凤冠霞帔!看她在那里挑拣着本该属于小燕子的东西,还摆出那副即将成为五福晋的矜贵模样……”
胥颐猛地攥紧了拳头,满腔无处宣泄的怒火在灼烧。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控诉,矛头直指那场风波的核心。
·胥颐“还有愉妃娘娘!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自私的娘!”
这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心和鄙夷。
·胥颐“她根本不爱永琪!她爱的只是一个能让她脸上有光、能巩固她地位、能完全听她摆布的五阿哥!她根本不在乎永琪心里有多痛,不在乎他是不是生不如死!”
胥颐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为永琪感到的深切悲哀。
·胥颐“后妃自戕是何等大罪?她这么做的时候,可曾为永琪想过一丝一毫?她想的只有她自己!用她那条命逼永琪就范,换她自己想要的听话儿子和体面儿媳!”
她越说越气,声音因激动而带上了一丝哽咽。
·胥颐“小燕子真是白救了她的命!她的这条命是被她百般嫌弃的小燕子救回来的。结果呢?她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让永琪娶欣荣?”
胥颐猛地抓住尔泰的手臂,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和荒谬感。
·胥颐“尔泰,我真恨不得冲去永和宫,把愉妃吃下去的那颗凝香丸给抠出来!那么珍贵的东西,她根本不配!”
车厢内只剩下胥颐急促的喘息声和车轮碾过石板的单调声响。
尔泰一直沉默地听着,任由她发泄,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心疼与理解。
他反手覆上她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冰凉手指,温暖宽厚的掌心包裹住她的颤抖。
福尔泰·“苍苍,你的气,我都懂。愉妃娘娘此举确实自私至极,令人心寒齿冷。”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一块压舱石,试图安抚她滔天的情绪。
福尔泰·“可你想过没有?若愉妃娘娘昨夜真的没有救回来呢?”
他顿了顿,将她微微发颤的身体轻轻揽向自己,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肩头,继续用平缓而理性的语调分析。
胥颐的身体猛地一僵。
福尔泰·“若她死在了永琪违抗指婚、意欲离开的前夕,那么,永琪和小燕子之间就真的隔上了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因为隔着他亲生母亲的性命!”
尔泰的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沉重。
福尔泰·“永琪这辈子都将活在无穷无尽的自责和痛苦里,他会恨自己害死了额娘,也必将彻底摧毁他和小燕子之间所有的可能。那样,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慢慢软化,那滔天的怒火似乎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熄了一些,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悲凉。
福尔泰·“愉妃娘娘自私,她利用了永琪的孝心,利用了小燕子的善良,甚至利用了老佛爷的偏爱。她以命相挟,赌的就是永琪不敢也不能背负逼死生母的罪名。”
他环抱着胥颐的力道紧了紧,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也深感无力。
福尔泰·“她成功了。这成功是用最极端、最自私的方式换来的。但至少永琪没有被彻底摧毁,小燕子也没有背上永远无法洗脱的间接弑母的阴影。”
福尔泰·“那颗凝香丸救的又何止是愉妃的命?它救的更是永琪和小燕子未来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可能。”
尔泰轻轻抚摸着胥颐的背脊,如同安抚一只炸毛后又精疲力竭的猫儿。
福尔泰·“至于欣荣,她不过是依附在这自私链条上顺势而上的藤蔓。真正可恨的,是这令人窒息的皇室规则。为了这样的人动气伤身,不值得。”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印在她微凉的额角,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福尔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护住小燕子那颗摇摇欲坠的心,是帮永琪在那无解的困境里,尽量寻一丝喘息的空间。还有我们自己……”
福尔泰·“苍苍,看着他们,我更庆幸能这样拥着你。这深宫里的魑魅魍魉,这世道的凉薄自私,都抵不过我们相守的暖。别让旁人的污浊,脏了我们的心。”
暮色四合,马车驶出最后一道宫门,喧嚣的市井声浪隐隐传来。
胥颐靠在尔泰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翻江倒海的愤怒和憋屈终于渐渐平息下去,化作一种更坚定的守护之心。
她闭上眼,反手紧紧回握住尔泰的手。
前路荆棘密布,黑暗重重。
但至少,此刻相拥的体温是真实的。
至少,她和他,还能为所爱的人,撑起一小片抵挡风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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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