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檐下雨

-慈宁宫-

盛夏的天气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晒得青石板滚烫，下一刻，不知从何处涌来的乌云便吞噬了湛蓝，天色骤然暗沉下来。

狂风卷着沙尘和落叶，在宫道间呼啸穿梭，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胥颐正和晴儿在慈宁宫的后殿临摹字帖，忽闻殿外“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密集地砸落下来。

雨点打在琉璃瓦上，打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清脆又嘈杂的声响，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将远处的楼阁都模糊了轮廓。

“呀！下得好大！”晴儿放下笔，走到廊檐边，伸出手去接那飞溅的雨水。

胥颐也跟了过去，看着院子里迅速积聚起的水洼，以及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花草，心里却莫名地安静下来。

这急骤的雨声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将慈宁宫笼罩在一个独立而安全的小世界里。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撑着油伞，引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穿过庭院，朝后殿廊下跑来。

“尔泰？”胥颐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被雨淋湿了半边肩膀的少年，“你怎么还没出宫？”

尔泰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尽管显得有些狼狈。

“我刚走到半路，这雨就砸下来了，跑都来不及！幸好离慈宁宫近，就来躲躲雨，老佛爷恩准的！”

他说着，还对晴儿和胥颐做了个鬼脸。

晴儿抿嘴一笑，识趣地说道：“那你们在这儿看雨吧，我进去把剩下的字帖写完。”

她朝胥颐眨了眨眼，便带着宫女转身回了殿内。

一时间，宽敞的廊檐下只剩下胥颐和尔泰两人。

雨声喧嚣，却更反衬出此处的静谧。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带来的清凉湿意，混合着廊外泥土和花草被浇透后散发出的独特芬芳。

两人并排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看着眼前如珠帘般垂落的雨线。

“这雨下得真痛快！”尔泰是个闲不住的，看了一会儿，便评论道，“像是把天地都洗刷了一遍。”

胥颐点点头，轻声说：“嗯，听着心里很安静。”

沉默了片刻，只有雨声哗哗。

胥颐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有些游离，似乎想起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转过头，看着尔泰欣赏雨水的专注侧脸，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尔泰。”

“嗯？”尔泰闻声转过头，对上她认真的目光。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胥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分享欲，又夹杂着一点小小的骄傲和试探。

尔泰立刻坐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用力点头：“我保证！绝对不告诉第三个人！连我哥都不说！”

看着他如临大敌般的保证模样，胥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小声说道：“其实……那天承砚世子要打我，我一点都不怕他。”

尔泰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胥颐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将军府小姐的底气：“我在家的时候，阿玛教过我武功。承砚世子虽然个子比我高一点，但真要动起手来，他未必打得过我。”

这是她藏在心里的小秘密，连晴儿都没告诉。

她说完，仔细看着尔泰的反应，心里有点忐忑，怕他觉得她在吹牛，或者觉得女孩子学这些不好。

谁知，尔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愣了片刻后，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无比崇拜的光芒，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真的？你会功夫！”

“哇！胥颐你也太厉害了吧！”他那表情，比听到自己被纪师傅嘉奖了还要兴奋。

胥颐被他直白的崇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小声嗔道：“你小点声！”

尔泰连忙捂住嘴，但眼中的光彩丝毫未减，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个接头的同谋：“怪不得！我当时就好奇你怎么那么镇定？一点都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只会哭。”

“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啊！”他越想越觉得胥颐了不起，看向她的目光里除了以往的友善，更多了几分真心的佩服。

“不过！”尔泰忽然又挺起胸膛，恢复了那副小男子汉的模样，认真地说，“会归会，以后这种事还是让我来！”

“保护女孩子是男孩子该做的事情！你可不能轻易跟人动手，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一边崇拜她会功夫，一边又坚持要保护她，让胥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心底那一点点因分享秘密而产生的紧张感也在这笑声中烟消云散，她发现，把秘密告诉尔泰是一件很轻松又安心的事情。

“好，知道了。”她笑着应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雨势渐渐小了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丝线。

天际的乌云边缘透出些许亮光，一道淡淡的彩虹悄然架在了宫殿的飞檐之上。

“看！彩虹！”胥颐眼尖，指着天空轻呼。

尔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咧开嘴笑了：“雨快停了。”

果然，没过多久，雨完全停了。

阳光重新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一切都像是被仔细擦拭过一般，清新明亮，树叶上的水珠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尔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雨停了，我得赶紧出宫了，再不回去我额娘该着急了。”

胥颐也站起来，送他到廊檐台阶处。

尔泰走下台阶，又回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眸明亮地对胥颐说：“下次进宫，我给你带宫外糖画铺子做的蝴蝶糖画！”

“那老师傅的手艺可好了，做的蝴蝶翅膀薄得像纸，比真的蝴蝶还好看！在阳光下是透明的！”

他的话语总是充满了这样具体而美好的期待。

“好！”胥颐站在廊下，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等你！”

尔泰也朝她灿烂一笑，挥了挥手，转身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脚步轻快地朝着宫门方向跑去。

他的身影在雨后的清新空气里，显得格外挺拔而有活力。

胥颐一直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的拐角处，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转过身，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唇边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今天的一切都让她觉得，这深宫重重，似乎也并非全然是束缚。

每一次尔泰的到来都像是一份礼物，让这深宫的日子充满了闪闪发亮的期待。

这冷冰冰的宫墙之内，因为有了这些点点滴滴的暖意，正一点点变得像尔泰口中的糖画一样，充满了甜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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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