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还未走近景仁宫，远远便感受到一股凝重的气氛。
宫门紧闭，外面侍立的太监宫女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听到老佛爷的仪驾到来，更是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景仁宫殿内，隐约传来皇帝暴怒的呵斥声，以及皇后苦苦哀求的磕头声。
殿门“哐当”一声从外面被打开，只见乾隆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明黄色的龙袍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皇后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凤冠歪斜，发髻散乱，脸色惨白，泪痕斑驳，早已失了往日母仪天下的威仪。
而最令人惊心的，是紫薇。
她竟直挺挺地跪在皇帝面前，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写满了哀恳。
·紫薇·“皇阿玛请开恩！容嬷嬷虽然有很多过错，可是她对主子一片忠心，让人感动。请看在十二阿哥的份上，您饶了容嬷嬷吧！”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指着瘫软在一旁面如死灰的容嬷嬷，怒道：
·皇上·“紫薇啊，这个居心不良的老贼把你害得那么惨！你居然还让朕饶了容嬷嬷？你就不怕她下次把你生吞活剥了吗？”
他的目光又如刀扫向皇后。
·皇上·“朕今天不止要斩容嬷嬷，朕还要斩皇后！今天这两人谁也逃不掉！”
紫薇见皇帝杀意已决，眼中毫无顾虑，随即化为无比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什。
·紫薇·“皇阿玛，我用金牌令箭求您免除皇后娘娘和容嬷嬷一死！”
她将金牌高高举起，这只小巧却分量千钧的金牌在殿内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一瞬间，整个景仁宫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紫薇，望着她手中那面代表着无上恩宠和特权的金牌。
皇帝更是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紫薇。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儿竟会用他赐予的保命符，去救屡次陷害她、要置她于死地的仇人。
老佛爷亦是瞳孔微缩，她深深地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紫薇，这个她曾经质疑过的民间格格，此刻身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
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近乎神佛的宽容与慈悲。
尔泰在胥颐踏入殿门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他立刻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显然被眼前景象惊住的她轻轻揽入怀中。
胥颐靠在尔泰温暖的胸膛，狂跳不已的心才稍稍安定几分。她目光怔怔地望着紫薇，心中巨浪翻腾。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以德报怨之人？用这唯一的、珍贵的免死金牌，去救恨不得自己死的人？
值得吗？
她扪心自问，发现自己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正是这份她做不到的宽宥，让她对紫薇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敬佩。
皇帝看着紫薇倔强而真诚的脸，看着那面他金口玉言赐下的金牌，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君王一诺千金，他不能反悔。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火似乎被强行压下，但余威犹在。
·皇上·“容嬷嬷，今天紫薇他们为你求情，请出了朕的金牌令箭，让朕不得不饶你一死。但是你罪大恶极，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皇后和容嬷嬷闻言，几乎虚脱在地。
然而，皇帝话锋一转，凌厉的目光射向容嬷嬷。
·皇上·“来人！把容嬷嬷拉到院子里，打她一百大板！”
·皇后·“皇上！不要啊皇上！”
皇后凄厉地哭喊起来。
一百大板……
莫说容嬷嬷这般年迈，便是身强体壮的侍卫，挨上一百板子也去了半条命，这几乎是要容嬷嬷受尽折磨而死了。
侍卫们应声而入，毫不留情地将瘫软的容嬷嬷拖了出去。
很快，庭院里便传来了沉闷的板子声和容嬷嬷凄惨不迭的哀嚎。
那一声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胥颐不忍地别过头，将脸深深埋进尔泰的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尔泰紧紧拥着她，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无声地给予安慰。
皇后心急如焚，听着外面容嬷嬷的惨叫，如同剜心割肉。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跪爬着冲到殿外。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扑到了容嬷嬷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朝着殿内哭喊哀求。
·皇后·“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求您，要打就打臣妾吧！容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住了啊！皇上！”
老佛爷看着这一幕，终究是叹了口气，开口道：
·老佛爷·“皇帝，再打就出人命了。”
胥颐在尔泰的怀中抬起头，看到庭院里皇后死死护着容嬷嬷，侍卫一时不敢下手的混乱场面。
还听着紫薇、尔康与永琪三人的求情，她心中那份不忍也终究压过了对她们过往恶行的厌恶。
·胥颐·“皇上，胥颐也恳请您，高抬贵手。皇后娘娘与容嬷嬷主仆情深，令人动容。紫薇更是以德报怨，胸怀堪比日月。”
她轻轻推开尔泰一些，稳了稳心神，也上前一步，继续柔声劝道：
·胥颐·“不如……便饶了容嬷嬷这顿板子，就当是为胥颐腹中还未出世的小福星积福，愿他将来也能心怀仁厚，宽以待人。”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群年轻人。
紫薇的慈悲，永琪和尔康的恳切，胥颐的温婉祈求，还有尔泰护着胥颐那担忧又支持的眼神。
他们的眼中没有仇恨，只有不忍与对生命的怜悯。
他胸中的滔天怒火在这一道道清澈而温暖的目光注视下，竟一点点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感慨。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疲惫地挥了挥手。
·皇上·“罢了，罢了，朕输给你们这些孩子了。停止了，不要再打了！”
庭院的板子声戛然而止。
皇帝看着狼狈不堪的皇后和奄奄一息的容嬷嬷，沉声道：
·皇上·“你们就待在景仁宫里面闭门思过吧，以后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跨过景仁宫半步！”
皇后松了口气，如劫后余生般，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地爬向容嬷嬷。
她低声唤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皇后·“容嬷嬷……容嬷嬷……”
在侍卫无声的注视下，在殿内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皇后咬紧牙关，试图搀扶起几乎无法动弹的容嬷嬷。
她的身形踉跄，几次都差点一起摔倒。
最终，她几乎是用自己同样摇摇欲坠的身体作为支撑，一步一步地搀扶着，朝着那座从此将成为她们囚笼的宫殿挪去。
每一步，都沉重如同背负着过往所有的罪与罚。
在即将踏入宫门的刹那，皇后仿佛心有所感，停下了脚步。她缓缓地回头，脆弱的目光落在了面色依旧沉凝的皇帝身上。
那一瞬间，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心碎，有深刻的悔恨，有无法言说的痛苦，还有一丝终于了然的绝望。
她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也争了一辈子的男人，看着他用冷漠筑起的高墙。
她忽然明白了。
正是她这份充满占有欲的偏执之爱，衍生出了无尽嫉妒与算计，一步步将她自己推向了今日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最后望那一眼，不是乞求，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醒悟。
随即，她收回目光，不再留恋，用尽最后的力气，扶着容嬷嬷，蹒跚地消失在了景仁宫幽暗的殿门深处。
那扇禁闭的宫门并未立刻关上，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
庭院里，只余下冬日萧瑟的风，卷过地面未曾清理干净的血迹，留下无声的叹息。
·
未完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