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府-
时值深冬,夜色浓重如墨。
寝屋内,炭火早已燃尽,只余下一点残温勉力对抗着子夜的寒气。
胥颐在黑暗中第无数次睁开了眼睛,腹部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小家伙不安分的拳打脚踢,让她本就浅眠的神经再次紧绷。
这已经是她今晚第四次醒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却略显艰难,试图找到一个能让沉重的腰腹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动作迟缓得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每一次翻身,都伴随着腰骶部隐隐的酸胀和呼吸的微促。好不容易调整好,她习惯性地望向身侧。
月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映出尔泰沉睡的侧脸。
他呼吸均匀绵长,胸膛随着呼吸平稳起伏,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放松的弧度,显然正沉陷在香甜的梦乡里。
一股莫名的烦躁之火腾地一下就在胥颐心间烧了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她在这里辗转反侧,被这小家伙折腾得夜不能寐,浑身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而他就能睡得这么香?
那均匀的呼吸声此刻听在耳里,简直像是挑衅!
白天里额娘无微不至的关怀,尔泰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此刻都被这深夜的烦躁和身体的极度不适掩盖了。
一种“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苦”的委屈和迁怒,如同野草般疯长。
胥颐盯着尔泰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宁的睡颜,越看越觉得可气。
于是,在又一次被腹中的孩子狠狠踢了一脚之后,胥颐积攒了半夜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几乎是没经过大脑思考,蜷起因为水肿而有些笨重的腿,朝着那个酣睡的身影,不轻不重地踹了过去。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尔泰正梦见带着胥颐在春日郊外策马,马蹄声嘚嘚,春风拂面,好不惬意。
突然,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身侧传来,天旋地转之间,他整个人就从美妙的梦境跌入了冰冷而现实的地毯上。
福尔泰·“唔!”
他闷哼一声,摔得七荤八素,睡意瞬间跑得精光。
他茫然又惊恐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先摸向床榻。见是空的,他心里猛地一沉。
苍苍呢!
他慌忙抬头,却见胥颐好端端地躺在床内侧,正睁着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气鼓鼓地瞪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温柔依赖,只有明晃晃的不爽和控诉。
福尔泰·“苍……苍苍?”
尔泰懵了,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他揉着被踹得有点发麻的大腿,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十足的困惑。
福尔泰·“你……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第一反应仍是担心她,手忙脚乱地就想爬回床上查看。
·胥颐“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
胥颐见他这副懵懂无辜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蛮和委屈。
·胥颐“我睡不着!浑身都难受!你倒好,睡得跟头小猪似的!呼噜打得那么响!”
天地良心,尔泰睡觉几乎从不打呼噜,但这并不妨碍胥颐此刻理直气壮地诬陷他。
尔泰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了。
他看着胥颐此刻气得微微鼓起的脸颊,再看看自己狼狈地坐在地上的模样,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
他非但没有生气,心里反而软得一塌糊涂。
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回床上,也顾不得自己摔疼的屁股,赶紧伸手想去搂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十足的讨好和安抚。
福尔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睡得太死了,没察觉你不舒服。踹得好!该踹!你哪里难受?快告诉我,是腿抽筋了还是腰疼?我给你揉揉?”
胥颐看着他急切又诚恳的样子,那点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尤其是听他毫不犹豫地认错,还问她哪里难受,心里的那点无理取闹瞬间化为了心虚和一点点被纵容的甜蜜。
她别扭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鼻音。
·胥颐“没有,就是睡不着,心里烦。”
尔泰立刻从身后小心翼翼地环住她,避开她隆起的腹部,大手熟稔地找到她后腰酸胀的穴位,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臂。
福尔泰·“好好好,心里烦咱们就不睡。我陪你说说话,或者给你按按,等你舒服些再睡,好不好?”
他像哄孩子一样,在她耳边低语。
胥颐感受着后腰传来的恰到好处的力道,以及他胸膛传来的温暖,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烦躁渐渐被熨帖平复。
她悄悄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
·胥颐“真不生气?”
福尔泰·“生什么气?我夫人这么辛苦,踹我一脚怎么了?只要你别自己生气,伤着身子,踹十脚都行。”
尔泰失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语气宠溺得能滴出水来。
胥颐终于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
·胥颐“油嘴滑舌。”
深夜里的小小风波,就这样消散在夫妻间温暖的拥抱和低语中。
窗外的月亮悄悄挪移,将相拥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虽有些滑稽,却无比真实而温馨的画卷。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