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荷亭雨

-将军府-

盛夏的午后，骤雨初歇。

将军府庭院里的青石板路上还积着清澈的水洼，倒映着被雨水洗得碧蓝如洗的天空。

石榴花经过雨水的洗礼，红得愈发娇艳欲滴，饱满的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雨珠，在斜照的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院角的几株芭蕉被雨水冲刷得翠绿欲滴，宽大的叶片上水光潋滟，偶尔有残留的雨珠从叶尖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胥颐正坐在临窗的书案前临帖，宣纸上是她刚写的“接天莲叶无穷碧”一句，墨迹尚未干透。

窗外的雨声刚停，她就听见云坠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笑着进来通报：“小姐，福二少爷来了，正在前厅与将军说话呢。说是府上新修了荷亭，邀您去赏荷。”

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笔尖在青玉笔洗中轻轻涮过，漾开淡淡的墨晕。

走到菱花镜前，她略整了整衣裳。

今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银线莲纹的软绸夏装，衣料轻薄如蝉翼，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发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羊脂白玉簪，簪头雕成含苞的玉兰形状，清新得如同雨后初绽的莲。

尔泰站在庭院里的海棠树下，穿着一身月白暗纹杭绸长衫，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雅。

见胥颐从廊下走来，他眼中立即漾开温柔的笑意，像是被雨水洗过的晴空。

“雨后的荷塘最好看，荷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荷花也开得格外精神。我想着你必定喜欢，就急着过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湿润的青石小径上。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沁人，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路边的茉莉开得正盛，洁白如玉的花朵上还挂着晶莹的雨珠，在绿叶间星星点点，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几只蜻蜓在积水上空低飞，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行至一处积水较深的地方，水洼映着蓝天白云，清澈见底。

尔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向上，做出一个搀扶的姿势，“当心脚下，这里积水深。”

胥颐微微一怔，望着眼前这只温暖的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能清楚地看到他虎口处因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

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顿时感受到少年掌心的温热，那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沉稳而有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像是有一只小鹿在心头乱撞。

他的手掌稳稳地包裹着她的，力道轻柔却坚定，既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又给了十足的安全感。

胥颐能感觉到他掌心薄茧的细微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粗糙感，那是常年练习骑射留下的痕迹。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过积水，脚步声在湿润的石板上发出轻轻的啪嗒声，和着远处隐约的蝉鸣，奏出一曲夏日的乐章。

·

-荷亭-

新修的荷亭坐落在学士府花园的中央，四周被一片盛开的荷塘环绕。

亭子采用八角飞檐的设计，檐角高高翘起，上面蹲着琉璃烧制的螭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檐下悬着一排铜铃，铃身雕刻着精细的莲花纹样，微风过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碎玉相击。

亭中的石桌石凳都是用上好的汉白玉雕成，桌面上天然的石纹如同水墨画般雅致。

桌上早已备好了冰镇的酸梅汤，白瓷碗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旁边还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都用青瓷碟子盛着，显得格外清新可人。

“到了。”尔泰轻声说道，缓缓松开了手。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掌心突然失去的温度让胥颐若有所失，那残留的暖意仿佛还在皮肤上流淌。

她望着尔泰转身走向荷塘边的背影，月白色的长衫在碧绿的荷叶间格外显眼。

她悄悄握了握那只还残留着他温度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方才那份温暖的触感。

心底漾开的涟漪，比池中被微风拂过的荷浪漾得更远、更缠绵，一圈圈扩散开去，久久不能平息。

尔泰在塘边仔细挑选着，他的目光在层层叠叠的荷叶间流连，最终选中了一片最大的荷叶。

那荷叶碧绿如玉，叶脉清晰可见，边缘还滚动着几颗未干的雨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他小心地折断叶梗，避免弄伤其他的荷叶，然后举着这片天然的绿伞走回亭中，为胥颐遮住渐渐炽烈的阳光。

“这样就不晒了。”他笑着说，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胥颐抬头，透过荷叶的缝隙望见斑驳的阳光落在他认真的脸上，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很多个相似的瞬间。

每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藏着他不言说的温柔，如同细雨润物，悄无声息却沁人心脾。

荷塘里，粉白的荷花在绿叶间亭亭玉立，有的全然绽放，露出金黄色的花蕊；有的还含着苞，尖端点着一抹嫣红。

偶有蜻蜓点过水面，翅尖轻触，漾开圈圈涟漪。

几尾锦鲤在荷叶下游弋，红色的鳞片在碧波间若隐若现。

微风送来阵阵荷香，清雅宜人，与亭中冰镇酸梅汤的清凉气息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尝尝这个。”尔泰将一碟晶莹剔透的荷花糕推到胥颐面前，糕点做成荷花的形状，层层花瓣惟妙惟肖，“是用今早新采的荷花花瓣做的，加了蜂蜜和莲子粉。”

胥颐拈起一块糕点，指尖感受到糕点细腻的质地。

送入口中，清甜绵软的口感在唇齿间弥漫，带着荷花特有的清香。

她望着尔泰被荷叶映绿的侧脸，忽然希望这个午后能够再长一些，长到可以让这一刻的温暖永远停留在心间，长到可以让这份默契永远延续。

亭角的铜铃又在风中轻轻响起，清脆的音符在荷塘上空飘荡，像是在为这个雨后的夏日午后谱写了一曲轻柔的乐章。

而胥颐藏在袖中的手依然轻轻握着，仿佛这样就能永远珍藏住那份来自少年掌心的温度，那份如同初夏阳光般温暖而不会灼伤人的温度。

远处的天空挂起一道淡淡的彩虹，七彩的光晕映在荷塘里，为这个美好的午后添上了最绚烂的一笔。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