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苓专属的医庐内,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药草香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紧绷感。
治疗台上躺着的,是刚刚被鹤声扶进来、脸色依旧苍白的鲸宸,穿着一身舒适的素色衣袍,正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她看着鹤苓的背影,又看看鲸宸,眼眸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微不可查的同情。
鹤苓的动作很轻柔,指尖萦绕着温润的碧绿色异能量,细致地修补着鲸宸体内因“奔雷诀”冲击而紊乱的能量脉络。
然而,她周身的氛围,却与这温柔的动作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她没说话,只是专注于治疗。但每一个拿起药瓶的动作都带着比平时重三分的力道,捣药时玉杵撞击药臼的声音,清脆得有点刺耳,连她微微起伏的肩背线条,都透着一股隐忍的僵硬。
鹤声靠在门框上,大气不敢出,只敢用眼神和龙莹交流,看吧,阿姐真的生气了。
终于,鲸宸体内最后一道紊乱的能量被梳理平复。鹤苓收回手,碧绿色的光芒缓缓敛入指尖。
她依旧背对着众人,沉默地整理着旁边案几上散落的药草和器具。
龙莹“阿苓姐,宸大哥他……””
鹤苓的动作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似乎绷得更紧了些,然后,她猛地转过身。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
鹤苓“一个……”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温和”音调,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直接指向坐在矮凳上,被她看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的龙莹。
鹤苓“出去前,拍着胸脯跟我说,‘阿苓姐放心,我去去就回,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鹤苓的指尖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鹤苓“结果呢,被两个人伤的不轻,回来连异能量核心都稳不住。 ”
龙莹“……那,那是意外嘛……”
鹤苓“意外?”
鹤苓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调门,那温和的假象几乎要绷不住。
鹤苓“好,就算你是‘意外’”
她的手指倏地转向躺在寒玉台上,刚缓过气、正想开口解释什么的鲸宸。
鹤苓“第二个!”
鹤苓“我们伟大的鲸鲨王陛下,还有我们阿凝!”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鲸凝,鲸凝靠在柱子上,默默移开了视线。
鹤苓“是谁说,‘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活着走出我的领地’?”
鹤苓模仿着鲸宸那沉稳的语调,惟妙惟肖,却充满了讽刺。
鹤苓“结果呢,被人家轰在命门上,要不是阿凝拼了命给你输送异能量,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在那黄沙地里长眠,给金域当肥料了,万无一失?这就是你们的万无一失?!”
鲸宸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尴尬,想开口。
鲸宸“鹤苓,这次是……”
鹤苓“闭嘴!”
鹤苓猛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鹤苓“伤患没有发言权,给我好好躺着!”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寒冰似乎褪去了一丝,但那份被至亲之人“欺骗”和“不顾惜身体”带来的委屈和心疼,却更加清晰地涌了上来。
鹤苓“你们一个个……都当我是傻子吗?还是觉得我这里的药草多得没地方放,非得排着队、变着花样地把自己弄伤,然后滚回来让我收拾烂摊子?”
她走到药架前,拿起一个装满了碧绿色药液的玉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鹤苓“看看这些‘万灵生肌散’,看看这些‘九转还魂丹’……我花了多少心血才炼出来的,不是给你们这样糟蹋的!”
她的目光扫过龙莹手,扫过鲸宸苍白的脸,最后,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夜凌云身上。
鹤苓一步一步,走向夜凌云,她在夜凌云面前站定,直直地撞进夜凌云紫色眼瞳里。
鹤苓“夜、凌、云。”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
鹤苓“你,也要回去,对吧”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是陈述。
夜凌云微微点头。
鹤苓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和担忧都压回心底最深处。
鹤苓“好。你去。”
鹤苓“去做你该做的事。”
鹤苓“但是——”
她声音冰冷。
鹤苓“你要是也敢给我带一点伤回来……”
她顿了顿,那温柔的语气陡然转冷。
鹤苓“你们几个——”
她的目光扫过龙莹、鲸宸、鲸凝,最后再次死死钉在夜凌云身上。
鹤苓“就都别想着能逃掉我的‘全身大检查’!”
“全身大检查”五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蜜的恐怖。
那绝不是普通的体检,而是鹤苓这位冥界第一圣手,以其精妙到极致也“可怕”到极致的手段,对伤患从头发丝到脚趾尖、从异能量核心到灵魂烙印的、彻彻底底、毫无死角的“关爱”式盘查和“调养”。其过程之“细致”。
她说完,不再看夜凌云的反应,猛地收回手指,转身大步走回药架旁,背对着所有人。
龙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已经痊愈但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的手臂,打了个寒颤。
鲸宸躺床铺上,默默拉高了盖在身上的薄毯。鲸凝靠在柱子上,无奈地扶了扶额,阿苓是真生气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动了。
鹤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轻轻离开靠靠的门框,脚步放得极轻。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修长的手指没有直接触碰鹤苓的肩膀,而是缓缓地、轻轻地落在了她垂落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上。
鹤苓的身体猛地一僵,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带着抗拒。
但鹤声没有松开,也没有用力。他只是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完全地包裹住她冰凉而紧绷的拳头。
鹤声“阿姐……”
鹤声“我们都知道错了。”
鹤声“龙莹不该逞强,鲸宸大哥不该托大,阿凝姐姐……也不该由着他。”
鹤声让你担心了,让你……这么生气,是我们的不对。”
他的拇指依旧在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和无声的歉意。
鹤声“看到你刚才的样子……”
鹤声的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鹤声“我的心……揪着疼”
这句话几乎是在她耳边呢喃,他知道她懂,他一直都知道她懂他眼神里藏不住的东西。
鹤声“我知道你气我们不爱惜自己,气我们让你担惊受怕。”
鹤声“可是阿姐,我们……”
他的头微微低下,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鹤苓颈侧敏感的肌肤。
鹤声“我们……不能没有你。”
这句话,让鹤苓紧握的拳头,在鹤声持续的、温柔的抚慰下,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了。僵硬的手指变得柔软,顺从地躺在他温暖的掌心。
鹤声顺势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坚定地嵌入她松开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鹤声“别气坏了身子,好不好?你在这里生闷气,他们躺在那里的也难受,我在旁边看着……心都要碎了。”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轻缓地、带着无比的珍视,抚上她紧绷的肩头。
鹤声“你看,”
鹤声“龙莹的伤不是被你治好了吗?鲸宸大哥的命脉也被你稳住了,有你在,再重的伤,再凶险的局面,我们心里都有底,都……不怕。”
他轻轻晃了晃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带着点孩子气的依赖。
鹤声“你是我们的定海神针啊,阿姐。你若是气坏了,倒下了,我们可怎么办?”
鹤声“不生气了,阿姐……”
她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肩膀,却在那温热的掌心抚慰,慢慢地、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鹤声感觉到她身体的放松,知道自己的安抚起了效果。他依旧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脸颊轻轻贴着她的鬓发,像一只依恋着温暖港湾的雏鸟,静静地陪她站着。
龙莹悄悄对鲸凝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意。鲸宸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鲸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