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幽暗仿佛吞噬了所有声息，脚下的石阶湿滑嶙峋，弯如蛇行，似乎永无尽头。
墨希走在前头，左手指尖微微泛起银芒，在墙面一点一点扫过，如夜行人沾露探路。
他每一步下踏，都有若有若无的灵息轻震碎周围的尘土与蛛网。
灵玉紧随其后，不发一言，却凝神捕捉每一道隐藏的灵流波动。
地窖深处，空气中混杂着铁锈味与潮气，还带着一丝奇怪的甜腥。
灵玉神色微凝，猝然停步。
“一前一后的机关分布排列……像是做过精细布防。”她皱眉低语，指尖已然泛起淡淡灵光，如水波纹般轻轻探入墙壁之中。
“机关多半是为了防人护物。”墨希沉声接道，眼眸却向那斜前方惊鸿一扫。
果然，在光照无法触及的转角处，一排呈弧形的黑铜雕像静静矗立，每座皆持异兵，面无五官，空洞的地方极为渗人。
“这些像是真正动得起来的。”灵玉声音发紧，手上已凝出几颗小小的灵石弹，通体透明晶剔，中心却带幽蓝光痕。
墨希目光一凛：“我来引走它们，你去。”
“不，机关我来解最快。”灵玉一咬牙，从袖中滑出一方刻有古纹的小印，猛然贴向地面。
“咚——！”
整座地窖仿佛共振了一下，雕像四肢微颤，透出不详灵息，就在那灵息即将迸发前一刻，灵玉勐然一抬手，一道符文精准没入机关核心。
“停！”
她声音清越，带着灵石特有的回鸣响动，回荡之间，那些雕像竟似瞬间被抽去魂魄，纷纷崩塌倒地，化为满地铁器碎渣。
“破得太顺，是不是有点反常？”墨希脚下微顿。
“所以，真正值钱的，不会是这些像。”灵玉食指点地，灵力探出三尺，忽然指向右侧封闭的石门：“这后面，有东西。”
墨希上前推门，却意外地滑顺，门内豁然开朗——是一个冷藏密室。
屋内的温度一下子让人几欲打寒颤。
四壁镶嵌着冷玉灵晶，一道道灵线交错串联，将阵法完整封印在屋顶与地面之间，浮动的灵息墨黑如夜。
“……黑灵石。”墨希低语，扫视之下，赫然发现整整一柜，琳琅满目的各类名贵灵石、兵器、甚至还有数枚记忆封印玉简。
“这些是……战场遗物。”灵玉微怔，拣起其中一把断刃，只觉得灵力微微跳动，仿佛仍残留战士的意志。
“‘幽影’……不是普通掠夺，这更像是囤积军火。”墨希沉声，眼眸深潭一般惹着寒光。
灵玉点头：“我们必须带回去，这些东西一旦被利用，足以毁三座城。”
两人迅速清点关键物品，墨希将几块记忆玉简收入袖中，灵玉则以灵符包裹其他法器，封住灵息波动，一切安排好了正欲转身——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快！是有贼闯进来了！”
“大伙儿小心，那屋子里可能是妖怪结界！”
是村民们的声音。
带着慌乱，又混合着怒火，显然是被什么引导了错误信息，全数围聚了过来。
“不妙。”墨希皱眉。
灵玉立刻上前，趁门未全关，一步踏出屋外，双手扬起，灵光像一只巨大蝴蝶洒落半空，“各位别动手！我们不是匿藏的贼人！”
“你少放妖话！”村民中一个年壮的男人举起锄头，“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俩鬼鬼祟祟钻小道！”
她抬手卸下袖口的灵印，一片刻有皇符印记的灵符在灵力作用下缓缓展开——那是书院颁发给特殊探查弟子的信物。
“我们是受书院任务，追查‘幽影’组织。才在此发现了他们的藏匿之处。”灵玉清声说道，全无惧意。
墨希也上前站在她身旁，冷冷补上一句：“你们若再吵，我们只管撤退。等你们自己吃了大亏，没人替你们收拾。”
那村民一愣，本想反驳，却望见灵玉背后虚浮的一抹金光（是灵石灵力自发护主时的幻象），顿觉心惊。
其中有个老者走上一步，声音发颤却真诚：“你说的......是那群黑衣人的事？”
灵玉点了点头，将那枚他们刚缴获的黑玉牌扔出，“东西我有了，不信你们可以带去问书院门下的赵无极，看看他认不认得这‘幽影’的东西。”
村民们在黑玉符面前低声议论，看来是真的认出了那烙印，气氛迅速由敌意转为震惊、惊惧，最终——是慌张中的敬畏。
“你们是真要管我们？”
“我们真的也……能做点什么帮助？”
灵玉轻笑：“能不能帮得上，我们说的不算，要打仗，是你们自己的命在赌。”
那一刻，墨希微微侧头，只看见女孩眼里有一束坚定又纯净的光，像初雪压枝，又藏着火的温度。
回到书院之后，灵玉与墨希立刻将取回的灵石与情报一一交出，赵无极震怒，陈老师面色铁青，在书案前再三翻阅玉简中的记录。
“没想到，幽影已经渗透了咱们这一带的四座村镇。”陈老师冷声下令：“立即调集内堂弟子，加强外围结界布防，此事，不得有误。”
“外援方面呢？”墨希依在门边，语气无波。
“信使已发。三日内若无回音，只能靠我们自主设防。”陈老师顿了顿，眼神寒如冰，“还有——”
他朝灵玉扬起手中一本劣品护身符册：“这个‘张道士’的名字，是你从哪听来的？”
灵玉淡淡一笑：“村里人人都信他，说只有他能驱邪纳福。他还很巧地避开了幽影每次的作乱。”
陈老师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人前骗废符，人后通敌探信——哼，明日书院议训，我要当众揭他的老底。”
而此时，在书院另一处角落，有人却悄然掀开了窗帘一角。
墙角那双半睁的眼，慢慢聚焦在那道腾起瑜光的讲台上，唇角冷意斜挑，手里残留着的符篆灰烬，还带着被掌心烧灼的焦痕。
“呵……”声音低哑，像风压过干裂的门缝，“还真有人……不怕死。
张道士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涂了一层漆黑的颜料，嘴角抽搐，龇牙咧嘴，再也没有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轻浮模样。
他将一本破旧的护身符册狠狠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隐隐还夹杂着残留灵气烧焦的味道。
他的眼中翻滚着不甘和狂怒，那是被人拆穿伎俩却无力反驳的耻辱。
“妈的……一个死丫头，真以为有书院撑腰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他甩了一下拂尘，拂尘根部竟然露出一截带有暗纹的黑铁，隐隐闪着寒光。
他强忍着心中的恼怒，在夜色中匆匆收拾了一个帆布包，把藏在书案后面的黑木符匣也一并带走，脚步慌乱，却又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诡异踉跄。
书院北墙外，山风呼啸，树影重重。
张道士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端庄肃穆的书院大门，胸中热血翻涌，但又难以抑制寒意。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撒下一把红色骨灰，在地上划出一道奇怪的纹路，然后悄悄地潜入黑雾中，朝林子深处逃去。
而另一边，月光如银，洒在书院后山密林的竹廊上。
灵玉盘坐在一截风化石柱上，双手轻轻覆盖着一颗灵石核心，像薄膜一样的灵光在她的指尖轻轻波动，宛如水面上漂浮的小灯鱼。
墨希静静地站在她旁边，背靠着岸边的一棵万年老青槐，手中卷着一张纸图，纸页随着晚风呼呼作响，墨痕凌乱，但有几个关键节点用朱砂点了出来，连星星都显得黯淡无光。
“他走得太快了，好像早有预谋。”墨希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隐晦的不悦，“不追吗？”
灵玉睁开眼睛，眼神清澈得像初雪下的泉石：“现在我们要准备的，不是对付一个江湖术士，而是一场真正的狩猎。”她收回灵力，抬手一挥，将一张新画的灵阵布置图递给墨希，“以书院为中心，连接四面镇村的气脉，最快三天可以布置好初步的阵法。”
墨希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你……这段时间又去了无风冢？”
“那是我该去的地方。”她轻声回答，鼻翼微微颤动，闻到竹林风中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炙灵熏香，仿佛有人在林外焚烧灵引草。
果然，一只火鸦穿过云层，从远处的天空俯冲而下，落下时羽毛散成漫天金光，一封用血红封蜡封住的飞纸稳稳地插在两人面前的青石上。
墨希扫了一眼，那封信就像野狗的牙齿，字迹狂傲又阴沉，上面赫然写着：“一月之后，月圆之夜，书院前山，血刃论命，生者为王。”
灵玉微微皱起眉头，拿起信纸，只感觉纸背有一种奇异的触感，像是某种活物刚蜇过，温度还没有褪去。
墨希走上前来，伸手轻轻扶住她略微发凉的手腕，语气平静但掷地有声：“既然他们想赌命——那我们，就奉陪到底。”
话音刚落，竹林中一阵风起，灯火突然摇晃起来，一只夜雀从枝头飞落，惊起纷纷落叶。
灵玉淡淡地笑了笑，眼眸中灵光流转，眼神带着一种雪前将至的锐利，她轻声说道：“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誓言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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