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如同泼了墨的宣纸,密云低垂,连星星都不敢露出一角。
凉风吹过树枝,吹得屋檐下一串铜铃叮叮当当作响,像是谁在黑夜里偷偷敲鼓预警。
灵玉手握那封李大玄寄来的信,信纸边缘隐隐透出些灵力波动,仿佛藏着某种极其隐晦的印记。
她细细摩挲着信纸上的纹理,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从指尖窜入经脉,迅速逼出几缕暗色气息。
“是锁神煞。”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墨希眼神一利,身上的气息如同收鞘的剑缓缓出鞘:“看来他真的着急了。”
“着急才会疯狂,疯狂才会露出破绽。”灵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轻轻将信纸在掌心碾碎,化作细白粉末随风飘散,“走他布的局,不如撒我们自己的网。”
随即,两人找到正替书院修复结界的阿远,他一手还拿着半截封灵符,一见两人来便掸了掸手:“我正打算找你们,李大玄那个狗东西,最近老往北郊去。”
“北郊?”灵玉挑了挑眉。
阿远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是个荒废的村落,名叫‘落厥’,原本是百年前魔灾后被清空的地方。昨晚我偷偷蹲点,瞧见他带着几个黑衣人进出,还背着个大箱子,鬼鬼祟祟的。”
墨希静静地听他说完,拇指在掌心一圈旋出一缕灵纹:“带我们去。”
夜晚,三人快步前行,借着冥界灵烟遮掩气息,不一会儿便潜入了落厥村。
此地仿佛被岁月遗忘,四周皆是残垣断壁,瓦砾中生出盘根错节的苦藤,依稀还能辨认出旧时院落的格局。
风吹过,夹带一股腥腐和妖气混杂的气味,咸涩刺鼻,让人头皮发麻。
阿远搓了搓鼻尖,小声嘟囔:“就是这股味儿,上回回去我差点吐出晚饭……”
“嘘。”灵玉身体微微前倾,双眸泛起暗金色,极慢地指了指前方。
墨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幢半塌的屋舍里,隐约有人影晃动,有妖气正一丝一缕从土墙缝中渗出,如斗篷般包裹着整座屋宇。
“幽影。”墨希眸色深沉,声音低得像藏在刀鞘里的劲气。
三人伏在一棵歪脖子槐树后,灵玉用灵力织出一道听风结界,屋中的动静陡然清晰起来。
“实验体十七号已完成融合,再试一轮生魂注入。”是李大玄的声音,略带鼻音,像蘸着香粉的苍蝇振翅。
紧跟着是剧烈的挣扎声与压抑的惨叫,一股炙热的灵息冲出,甚至穿破结界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灵玉眉眼一凛,强行咽回一口逆涌的气血。
“不能进。”墨希声音沙哑地开口,抬手按住她的肩头,“你现在进去,只会坏了计划。”
她咬了咬唇,点了点头。
片刻后,屋中光芒渐敛。
黑衣人们陆续走出,向村后一口古井方向走去。
“他们怕光,这些仪式只选在夜里进行。”阿远低声分析。
灵玉转头,目光在村中迅速扫视,像一阵灵风掠过:“不能硬闯,我们要知道他们全部藏匿在哪里,再一网打尽。”
墨希眸中微光一闪:“引他们出来。”
“我带你们绕到后方,昨晚我爬过瞭望塔,能登高望到整个村子的布局。”阿远兴奋地比了个手势,身形一转便第一个踏入破墙。
三人猫着腰前行,避开岗哨巡逻,终于爬上一座八成已坍塌的塔楼。
黑夜中,风越发猛烈。
下方村庄如一口被遗忘的深井,栖息着腐生的妖物。
“密集度太高,不适合突袭。”墨希皱起眉头,脑海中飞快地演算着。
“可是现在不进去,他们很快……”
“有人上来了。”灵玉忽然开口。
三人迅速隐匿气息,猫伏在塌砖断石之间。
脚步声在楼道下响起,一步步往上爬。
仅靠近几层,便能感到强烈妖气混杂着人类怨魂的腥甜气息。
“李大玄居然连塔都派人巡逻了。他防得这么严密,不像是只防着我们。”阿远咬牙压住怒气。
脚步更近了。
间隙间,灵玉从怀中抽出一枚细小的灵玉匕首,轻若蝉翼地握在指尖。
墨希则反手握住藏在腰间的冷梭剑,寒芒一闪,悄无声息。
然而对方并未登顶,在四层处忽然停住脚步,两道脚影停在腐木楼梯之下。
“没什么异常。明晚仪式才真正开始,今天不过是调试。”低哑的声音带着幽影特有的沙哑腔调。
另一人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三人才悄然松了口气,但不敢大意。
“明晚是关键。”灵玉轻声重复,神情比月光还冷。
墨希轻敲指骨:“我们得先回去,通知陈老师,让他备齐人手。”
“你俩先走,我断后。”阿远一边说,一边将一块伪装匿影的法牌塞进墨希袖中。
“你是不是又背着我们擅自行动了?”灵玉盯着他看了一眼。
阿远嘿嘿一笑:“习惯了嘛。”
墨希一手捏着法牌,一手已紧握着剑柄:“走。”
三人顺着塔楼密道悄然离去,在浓厚的夜色中,一个个影子逐渐被黑暗吞没。
直到离开村落五里开外,再也听不见妖怪低语之声时,灵玉才停下脚步,伸手按住心口,仿佛那阴森的气息仍灼烫着内脏。
她转过头,看着墨希,眼中是被夜风晕染开的火焰:“明晚,就是决战的日子。”
墨希将她搂得更紧些,低声说:“我们一个都不放过。
灵玉回到书院时,指尖仍残存着微微的战栗,不知是因为余惊未消,还是那令人作呕的妖气仍在血脉中萦绕。
院内灯火昏黄,几盏风灯在空中摇曳,仿佛已预见到这将是一个不得安宁的夜晚。
陈老师正在内堂与几名年长的学徒商议书院的防御事宜,见几人快步走进来,眉头立刻皱出一道锐利的线条,问道:“又查到了什么?”
灵玉毫不避讳地将在落厥村的所见一一讲述出来,言辞简洁,掷地有声。
陈老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胡须和头发都因愤怒而微微竖起。
“生魂注入身体、用妖气聚集阵法,还有幽影在楼中巡逻……”陈老师猛地将手中的茶盏一顿,茶水溅出几圈细小的涟漪,“李大玄疯了。他明明知道禁术不能触碰,还妄图突破束缚……真是既可笑又可恨!”
他站起身来,宽大的长袍像黑色的河流般翻腾涌动,果断地说道:“书院中的人不能再与他讲仁慈,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今天就应该按照规矩除掉他。”
随即下令,将书院外围的护阵提升到三重,并调集藏阵符布置在四门八角,让核心学徒昼夜巡逻,务必切断任何异样渗透的缝隙。
“这件事瞒不住了。”陈老师面容冷峻,看着众人,“我会亲自向上宗汇报,也要让所有还相信他的人看看他的真面目。”
“也得让书院里那些暗地里追随他的人知难而退。”墨希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从雪地里生出的利刃。
陈老师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神色难以捉摸,最终微微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我闻到了一种‘止灵粉’的残香,这是只有书院内堂才能接触到的东西,恐怕不是外人配制的。”灵玉补充道。
陈老师听了,目光变得更加深沉:“这件事我会调查。”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像铁水一样沉重。
风突然大了一些,殿外的几棵榆树沙沙作响,院墙边的风铃突然急促地响了几声,仿佛有不安的气息从风口传来。
突然,一串急促的奔跑声由远及近,从外门直冲内堂,像铁蹄一样在回廊上响起。
这是护院弟子的靴子声,带着战斗时的慌张。
灵玉挑了挑眉毛,整个人猛地一震,手中的玉石光芒一闪。
墨希反手握住袖中的冷梭,冷梭还未出鞘,寒意便扑面而来。
他们几乎同时站起身来,目光像利箭一样逼向门外。
“别等了。”墨希低声说,“出问题了。”
灵玉拽住他的袖角,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如同山间的美玉般不可动摇。
下一刻,两人身形一闪,毫不犹豫地冲出了书院的内堂长廊,狂风猎猎地卷起他们的袍角,却遮不住即将来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