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庭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仿若被一层阴霾紧紧缠绕。他缓缓起身,手指下意识地不断摩挲着腰间那枚如血般殷红的玉佩,那玉佩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而妖冶的光。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声音低沉,却透着丝丝令人胆寒的危险意味:“宋公子深夜造访,想必绝非仅仅是想与本侯闲话家常吧?”
宋怀瑾神色镇定自若,慢条斯理地伸手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侯爷目光如炬。在下今日前来,实有一事想向侯爷请教——十八年前那个风雪交加之夜,红叶寺为何会在子时突如其来地起火?更蹊跷的是,起火之时,寺中偏偏少了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顾越庭的手指瞬间如鹰爪般骤然收紧,坚实的紫檀木案几在他的用力之下,“嘎吱”一声,顿时出现几道细小的裂纹,如蛛网状迅速蔓延。他微微眯起双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旋即便恢复了出奇的平静,只是声音略微紧绷:“宋公子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不敢当。”宋怀瑾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泛着幽幽冷光的玉佩,动作轻柔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轻轻将其放置在案几之上,“您看,这枚‘雁南顾家’的传家玉佩,本应佩戴在漠北王世子身上,如今却出现在了青珩腰间。而更为巧合的是,当年一同失踪的另一个婴儿,正是顾寻风的嫡子。这里面的门道,侯爷不打算给在下一个解释吗?”
顾越庭的瞳孔猛地一缩,犹如看到了世间最可怖之物,死死地盯着那枚玉佩,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片刻后,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满是癫狂与无奈:“好!好得很啊!宋首辅果然教出了个厉害的儿子!连这般陈年旧事都能被你挖出来,倒是小瞧你了!”
宋怀瑾不慌不忙,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竹简上密密麻麻记载着一系列日期与事件。他缓缓展开竹简,眼神平静却又透着审视:“这是当年红叶寺的香客名录。侯爷您瞧,在事发前的三个月里,您的乳母沈氏,竟连续三次前往红叶寺上香。而且每次去,都会在偏殿与一位年轻妇人密谈。而这位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顾寻风那怀有身孕的发妻——陆轻妍。侯爷,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够了!”顾越庭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拍案而起,只听“咔嚓”一声,那本就出现裂纹的案几应声而裂。他双眼布满血丝,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血色,声音却出奇地轻柔,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宋怀瑾,你可知道,上一个如此威胁本侯的人,如今坟头的草都已有三尺高了?”
宋怀瑾面不改色,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向前坚定地迈了一步,声音清冷如霜,字字如冰锥般刺入人心:“侯爷不妨仔细想想,当年负责验尸的仵作,为何在结案之后就突然暴毙身亡?还有您那位向来忠心耿耿的乳母,又为何会在事发后的第三日决然投井自尽?而最让人费解的是,陆轻妍在事发后仅仅一个月,侯爷您却突然喜得贵子,同时顾淮真那边也发生了诸多变故,这一切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顾越庭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慌乱之中只得伸手扶住身后的立柱,才勉强稳住身形。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格外狰狞扭曲。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你……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足够多。”宋怀瑾的眼神陡然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顾越庭内心深处的每一丝隐秘,“多到足以让整个武安侯府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侯爷不妨再思量思量,若是皇上知晓,当年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而且不仅烧死了顾寻风的发妻,还致使两个无辜的婴儿离奇失踪,而其中一个此刻就在您的府上……您觉得皇上会作何反应呢?”
顾越庭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沉重,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宋怀瑾,眼中交织着愤怒、恐惧、不甘等无数复杂的情绪。最终,他像是一只斗败的野兽,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你究竟想要什么?”
宋怀瑾缓缓将所有证据一一收起,动作沉稳而缓慢,眼神冰冷刺骨,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只想知道,你当初为何要夺走那两个孩子,背后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顾越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疯狂。他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呆呆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以为我是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哼,错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二十年前,我父亲顾衡玉在沙场上浴血奋战,最终不幸战死。母亲听闻这个噩耗后,悲痛欲绝,不到一年便也追随父亲而去。自那以后,偌大的武安侯府群龙无首,陷入了一片混乱。我祖父顾怀卿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连行走都需要人搀扶,根本无力再操持家族事务。而淮真,当时不过是个资历尚浅的,他虽刚成亲没多久,但也难以承担起家族的重任。于是,这千斤重担,便毫无预兆地全部压在了我这个嫡长子肩上。”
顾越庭紧紧地握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陷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之中:“那些旁支族人,见我年少,便起了觊觎之心。他们竟以我尚未有子嗣为由,妄图废黜我的爵位,想要将我从这爵位上拉下来,他们好瓜分侯府的产业。若不是祖父拼了老命以死相护,恐怕这武安侯府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在那几日,我日夜忧心,寝食难安,心中满是迷茫与无助。听闻红叶寺的方丈智慧高深,能指点迷津,我便决定前往寺庙,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找到解决困境的办法。”
“那日,风雪交加,天地间一片银白。我带着几名护卫,艰难地朝着红叶寺前行。然而,途中却遭遇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土匪。他们手持利刃,眼神凶狠,二话不说便向我们冲了过来。护卫们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纷纷倒下。我虽奋力搏斗,却终究势单力薄,被土匪砍伤,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地倒在路边。”
“就在我意识逐渐模糊之时,恰巧顾寻风怀孕的妻子陆轻妍路过。她心地善良,见我如此凄惨,于心不忍,赶忙命人将我抬进了红叶寺,又心急火燎地找来大夫为我医治。在她和大夫的悉心照料下,我的伤势慢慢好转。我对她感激涕零,尊称她为顾大嫂。”
“然而,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她与身旁的丫鬟闲谈,得知她怀的竟是双生子。那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悄然滋生。我想,若是我有了子嗣,那些旁支族人便再也没有理由觊觎我的位置。于是,我精心策划,故意在她的饮食中做了手脚,致使她早产。”
“孩子出生后的那个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在窗外呼啸。我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她的房间。当我看到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婴儿时,心中的贪念愈发膨胀,最终我决定将两个孩子都抱走。一个孩子可以作为我稳固地位的筹码,而另一个……”
顾越庭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想到了弟弟顾淮真。他刚成亲不久,我深知他内心的孤独与对未来的迷茫。我想,或许另一个孩子能成为他们夫妻二人的寄托,给他们带来新的希望,也算是为他寻个伴,让他在这纷繁复杂的侯府中有个依靠。于是,我将其中一个孩子偷偷交给了顾淮真,对外宣称这是他偶然间捡到的弃婴。而我自己,则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到了武安侯府,宣称这是我的私生子。从那以后,我便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两个孩子身上,希望他们能帮我守住武安侯府,延续家族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