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爱你

《龙街夜未央》

毕业日的暮色裹着油焖笋的香气漫过唐人街。霓虹灯牌次第亮起时，"狮子楼"鎏金匾额下的包厢正蒸腾着青春最后的狂欢。临街的雕花木窗半敞着，将包厢里此起彼伏的碰杯声揉进巷弄深处粤剧的咿呀声里。油光水滑的烤鸭在转盘上旋出焦糖色的光晕，麻辣锅底咕嘟冒起的红泡映着墙面上歪歪扭扭的毕业涂鸦——某位机械系天才用火锅油画的蒸汽朋克机器人正在融化。

"来来来！这杯敬机械系永不挂科！"凯文抻着被酒精染红的脖子，不锈钢酒瓶在琉璃吊灯下晃出炫目的光。何塞扶了扶金丝眼镜，把沸腾的火锅往醉鬼的反方向挪了半尺："上个月胃出血的是谁？"他的质问被淹没在啤酒泡沫喷涌的嘶响里，众人哄笑着把蘸料碟敲出重金属的节奏。

喧闹声在威廉推门时达到顶点。工科生们没注意到他臂弯里架着的甘吉——少年眼尾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护符银链随着踉跄脚步在锁骨间叮当轻响。那口竹叶青像团火滚进胃里时，他恍惚听见祖辈的叹息穿透百年时光。太爷爷临终前攥着这枚护符的模样突然浮现：布满老年斑的手掌压在泛黄族谱上，说甘家男丁活不过三十岁的诅咒，说月圆之夜会失控的怪病。

"我送他回去。"威廉揽住下滑的腰肢，掌心下的校服布料被冷汗浸透。路灯将两个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龙街参差不齐的屋檐在身后渐次矮去。甘吉的额发蹭过他的颈动脉，呼吸间带着青梅酒的酸甜，让威廉想起去年校庆两人挤在器材室修灯箱的雨夜。那时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总在实验室熬夜的学弟，耳后竟有粒朱砂痣。

出租屋里，蜂蜜水在马克杯里旋出金色涟漪。威廉用拇指拭去甘吉唇边的水渍，却在触到微颤的睫毛时触电般缩回手。湿热毛巾游走过绷紧的腰线，少年喉结在月光下划出隐忍的弧度。褪色的蓝白校服下，那道从肩胛骨蔓延到肋下的陈旧疤痕微微发亮，像是封印着某种古老誓约。

"别走..."沙哑的尾音消散在骤然贴近的呼吸里。撞翻的台灯在地上投出纠缠的剪影，直到甘吉突然弓起身子，失控的拳头裹着劲风掠过威廉额角。月光斜斜切过少年痉挛的手指，指节处新结的痂崩裂开来，在床单洇出暗色花纹。

殷红的血珠滴在雪白床单上，绽开数朵红梅。

"我是怪物..."甘吉把颤抖的指尖藏进被褥褶皱，"每次发病都像被关进铁笼，只能听着自己的身体伤害..."哽咽堵在喉间，却被温热的怀抱截断。威廉的衬衫扣子硌着他的颧骨，心跳声混着喘息

威廉将染血的创可贴按在额角，俯身时银链从指间垂落："那下次发病前，记得把护符交给饲养员。"他晃了晃不知何时摘下的古银吊坠，怀中的重量忽然一轻。月光漫过少年潮湿的瞳孔，照见护符内侧经年摩挲出的凹痕——原本篆刻"平安"的位置，此刻嵌着枚崭新的铜制猫头鹰徽章。

橘色毛团从衬衫领口钻出，湿漉漉的鼻尖扫过未愈的伤口。威廉笑着挠了挠猫崽下巴："原来小橘猫的赔罪方式，是偷走别人的心啊。"他故意把创可贴掀开一角，看着甘吉慌乱地翻找医药箱，发梢扫过桌面时碰倒了相框——照片里穿机车夹克的男人抱着橘猫幼崽站在赛艇上，背后是晨曦中的自由女神像。

晨光爬上龙街斑驳的砖墙时，甘吉在玄关处摸到外套口袋里冰凉的触感。那枚护符内侧，百年磨损处显出新刻的英文：My forever kitten. 街角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他追到窗前，正看见威廉的哈雷摩托碾过满地霓虹碎影。后视镜上摇晃的猫头鹰挂件折射着朝阳，在少年眼底洒下一片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