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通体雪白的白羽金冠雕果然信守与相柳的约定，每隔三五日便会轻盈地落在他们栖身的山洞外。平日里，这对白雕最爱驮着洛小九在广袤无垠的天际翱翔。
每当双翼展开，呼啸的山风便掠过耳畔，流云仿佛触手可及，这般御风而行的畅快，总让洛小九沉醉不已。
相处日久，洛小九与相柳给这对白雕取了名字——身形娇小、活泼好动的雌雕唤作"宝妹"，体格健硕的雄雕则叫"宝哥"。
相柳初闻这名字时，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你这起名的本事，倒与你的毒术一般敷衍。白羽金冠雕何等神骏，却被你唤得如此搞笑。"
洛小九不服气地瞪圆了眼睛："你懂什么？宝妹宝哥多亲切！非要叫什么'凌霄''御风'才显得威风么？"说着便亲热地搂住宝妹修长的脖颈。宝妹竟似通晓人意，欢快地清鸣一声，振翅而起，带着她在云间翻飞。不多时，宝哥也载着相柳追了上来，两雕比翼齐飞，在极北之地的碧空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从万丈高空俯瞰，极北之地的壮阔景致尽收眼底。连绵的雪峰宛如银龙盘踞，在朝阳下流转着璀璨光华；无垠的冰原上，偶尔可见雪狐如银梭般掠过，在素裹的大地上留下浅浅的足迹。洛小九常常望着这景象出神，以为这般逍遥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自从遭遇鬼方氏后，她渐渐察觉相柳外出的次数愈发频繁。那个七十年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少年，如今常常乘着宝哥独自离去，留下满山洞未散的药香与越来越长的等待。
日复一日，洛小九心中的疑虑如藤蔓般疯长。这日，待相柳乘着宝哥离去，她终于按捺不住，轻抚宝妹雪白的羽翼："我们悄悄跟上去。"
寒风呼啸中，那道熟悉的白影却如泡沫般消散在云层深处。小九与宝妹在空中盘旋许久，直到暮色四合，才在一处断崖边瞥见独坐的黑衣老者。
"宝妹，你说那人可曾见过相柳？"她轻拍雕颈，宝妹会意地俯冲而下。雪沫飞扬间，小九强压心中忐忑，扬声问道："老人家，可曾见过一位白衣少年乘白雕经过？"
老者缓缓抬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小九姑娘，你要寻的人，很快便会归来。"
"当真？"她脱口而出，随即警觉地后退半步，"您怎知我名姓？又为何独坐于此？"
"老朽更想知道，"老者枯瘦的手指轻叩崖石，"姑娘可曾疑惑，自己为何会来到此间天地？"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洛小九瞳孔骤缩，袖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您...您怎知我..."
"因果轮回，皆有定数。"老者袖中忽现一面青铜古镜，镜面雾霭氤氲，"此乃天命镜，可照前世今生。"
镜中光晕流转，先是清水镇熙攘街市，麻衣男子在药铺忙碌；转瞬又见深海，银发相柳携少女穿梭珊瑚丛。最后定格在万箭穿心之景——鲜血染红白发，那双眼却温柔凝望着谁人的泪。
"不！"洛小九踉跄后退，"相柳怎会...这定是幻象！"
老者叹息如朔风过境："此乃既定天命。姑娘本是小夭转世，因执念误入此间。若要归去..."
"荒谬！"她突然大笑，笑声惊起崖边积雪，"我是洛小九，也只是洛小九！"
洛小九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入。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她踉跄着后退数步，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你骗我！"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有九条命...怎么可能会死？"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仍死死盯着镜中那抹染血的白发，"这镜子里根本没有我！"
老者袖手而立，漫天飞雪在他周身三尺外无声消融。"天命镜照见的，是既定的命数。"他的声音像隔着万水千山传来，"相柳本该继任鬼方族长，可姑娘的出现，让命轨出现了偏差。"
"命数？"洛小九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癫狂的意味，"我在原来的世界早就死了！阴差阳错来到这里，怎么就碍着你们的事了？"
她猛地指向镜中万箭穿心的画面，指尖颤抖如风中秋叶，"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命？非要他死不可吗？"
老者枯瘦的手指抚过镜缘，画面再次变动:"小夭死后葬入大海，执念却附在猩猩镜上。历经万年..."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洛小九，"才将姑娘的魂魄带到此间。"
"荒谬！我是洛小九！与什么小夭..."话音戛然而止，老者只是轻轻抬手，她就像撞上无形墙壁般重重摔回雪地。
"既如此..."老者叹息着抬起手掌。
正准备向洛小九击来，声旁宝妹突然护在小九身前， "宝妹！"
雪白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宝妹凄厉的嘶鸣声中，洛小九被一股巨力推开，眼睁睁看着宝妹被掌风击中，洁白的翎羽染上刺目猩红。
"老匹夫！"她扬手甩出珍藏的毒丸，毒雾却在老者身前寸寸冻结，化作晶莹的冰晶簌簌坠落。这一刻她终于确信——能完全免疫她所有毒术的，唯有鬼方氏，鬼方族长。
"求您..."她突然跪在雪地里，颤抖的手轻抚宝妹，"它们若失伴侣必会殉情..."话音未落，忽觉心口传来尖锐疼痛——是同命蛊在预警！相柳此刻定也痛彻心扉。
“杀了我，相柳会死，我们种了同命蛊！”
老者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泛起涟漪："你竟与他种了同命蛊？"见少女倔强地抿着唇，他沉吟道："百黎或有解蛊之法..."
"不必了。"清冷的声音破空而来。
洛小九还未回头，相柳已经从宝哥背上闪电而来。相柳银发飞扬地挡在她身前："鬼方氏的待客之道，今日领教了。"
相柳眼中寒光一闪，周身灵力翻涌，毫不犹豫地向着鬼方族长打去。
鬼方族长身形一闪，快速地闪过一旁，急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我只是带小姑娘前往百黎解蛊，并无恶意。”
相柳冷冷地盯着他，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我和她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鬼方族长来管了。”
一时间，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良久，相柳开口说道：“药神鼎，你答应的。”
鬼方族长看了看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心知今日恐怕难以强行带走她，留在此地也只会徒增麻烦。
他大笑一声，手中灵力涌动，一个平平无奇的药鼎向相柳飞来。
相柳一把接过，鬼方族长说道：“此乃我族宝物品药神鼎，可炼制世间药物，寻常药物经它炼制，药效可达百倍，作为交易，物归新主。” 说罢，他瞬间跳下山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相柳猛地转过身，几步走到她身边，急切地问候：“你可还好？” 她连忙摇摇头，说道：“没事。”
她的目光很快又落在躺在地上的宝妹身上，她看向宝哥，轻声安抚：“宝妹为了救我只是晕过去了，她没事的，等一会就会醒来。”
相柳将手中药神鼎递到她手上，带着几分期许：“有了它，以后你炼制毒药，可以自保。” 她紧紧攥着那药神鼎，却似有千斤重。
抬眸看向他：“这就是你最近总是出去的目得？你和鬼方氏长老做了交易？”
相柳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笑，反问她：“怎么？不喜欢？”
她心里一阵酸涩，面上强装镇定，脑海却忍不住翻腾。要是相柳知道鬼方族长要她离开他，好让他顺利继任族长，他会怪她吗？念头一转，天命镜里那模糊又揪心的画面浮现眼前，小夭的身影刺痛她双眼，满心的欢喜瞬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蔫了。她垮下脸，不想再面对他，转身快步走向宝妹。
从怀中掏出治疗药伤的药丸，轻轻塞进宝妹嘴里。许是药丸起了效，不多时，宝妹悠悠转醒。宝哥亲昵地蹭着她，两只雕儿紧紧依偎，画面温馨又暖人。
她瞧着这一幕，思绪又飘远了，想起天命镜里的小夭，一个荒诞又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 她难道真是小夭转世？是她的执念，才让她阴差阳错来到这儿？越想越觉得荒谬，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宝妹，”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你带我回山洞。” 宝妹乖巧点头，振翅往山洞飞去。
身后宝哥和相柳站在原地，被她们这突然的举动弄得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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